“你…说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人声鼎沸的大厅瞬间变成了静谧安详的坟墓。
双瞳怒睁的盖伊·安格特伯爵额头青筋暴露,颤栗的面颊红的发涨,仿佛在拼命遏制着某种即将崩裂的力量。
艾顿·格伦威尔同样瞪大了眼睛,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句话,“难以置信”仿佛都被刻在了他的脸上。
整个大厅的骑士们都在死死盯着与安格特伯爵正面对峙的黑发巫师,或是复杂或是惊诧的表情令人目不暇接。
圆桌前的骑士领主们同样是表情各异;南方的领主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白马峰和光荣塔这些方人则攥紧了剑,做好了准备扑上去解围;
西部的山岩守卫们一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恨不得一斧子劈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崽子;倒是以翘望峰为首的东方骑士们,一个个强忍着笑意,都是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只有夏洛特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咬紧牙关,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眼睛焦急的盯着依旧“死不悔改”的混蛋。
不,不要这样……
洛伦·都灵,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只有这一次……
就这一次,不要胡闹了行吗?
低头,向安格特爷爷认个错;安格特爷爷人其实很好的,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说,凭什么?”黑发巫师缓缓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平静的目光不曾有一丝慌乱:
“想让我离开,您可以尽管试试看啊。”
大厅之内,落针可闻。
洛伦微微蹙眉,让他突然回想起了御前审判时的情景——同样是数以百计的贵族,同样是心怀叵测的野心者,同样是一位“心怀大义”,对自己抱有敌意,德高望重的长者。
为什么他们都会对自己心怀敌意,恶言相向?
就因为自己是巫师,就因为自己是帝国的子爵,是皇室的顾问?
不,不是这样;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坏,而是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坏的人”来当他们的靶子,一个能团结其他所有人的靶子。
这些人…抛去了传统,性格,信仰,历史和习俗之外,他们和天穹宫三百名虚伪至极的贵族,六位各怀鬼胎的内阁大臣们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黑发巫师没有动。
但是安格特伯爵却已经动了!
昨夜才从山岩堡赶来,风尘仆仆的老人迈步向前;瑞格雷尔和杰兰特两名骑士领主一红一蓝,几乎同时拔剑从旁阻拦。
“铛——!”
步伐稳健的老人甚至没有拔剑,仅凭甲胄的护腕硬生生将两人荡开;怒目圆睁,声若洪钟:
“退下——!”
两名伯爵面无血色,难以置信的扬起头看着这个老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扶着阵痛不止的右手半跪在地;
下一秒,右手按剑的老人已经站在了洛伦面前。
“看在夏…看在都灵伯爵的份上,也因为你是个都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安格特伯爵咬牙切齿,右手指向大门:
“现在滚出去,刚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席位上的夏洛特死死咬着下唇,怒睁的双瞳仿佛恨不得直接将黑发巫师直接撕成两截。
求求你了,洛伦;
低头吧,不要做傻事……
“盖伊·安格特大人…看在您是长辈的份上,如果我刚才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还请接受我的这份道歉。”
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安格特伯爵,洛伦面沉如水:
“但如果您想让我走出那扇大门,还请亲自动手。”
“铛——!”
钢锋出鞘,重重的砸在了黑发巫师的右肩上;利刃贴着脖颈,寒气逼人。
看着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黑发巫师,面色一僵的老人花白的眉毛松动,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
“小子,你是真不怕死?!”
“我从血骸谷北边回来,在洛泰尔宰过食人魔。”洛伦眉毛一挑,轻蔑的开口:
“一把铁器,还吓不倒我。”
老人表情骤变,眼神明显和刚刚不一样了。
“安格特伯爵,请您不要冲动!”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的瞬间,艾顿·格伦威尔终于站了起来,焦急万分的声音在大厅内骤然响起:
“诸位,请保持冷静,现在我们不是内讧的时候!”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怒火堡的艾克特和忠魂堡的鲍斯已经同时起身,拦住了以安格特为首的西部领主们。
“冷静?”
突兀的声音再次传来,刚刚还在安抚其他人的艾顿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个打断了自己说话的人。
“说真的,这个大厅内真的存在‘冷静’这种情绪吗?”
该死的,洛伦·都灵,你究竟想干什么?!
但洛伦只是看着眼前对他怒目而视的老人,没兴趣打理那位风暴堡伯爵:“真的,我从不怀疑拜恩对都灵家族的忠诚,也相信诸位是真心而非各怀鬼胎的,否则我不会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既然你知道,那就该……”
“但是!”黑发巫师再次打断了安格特伯爵的话,冷冷地开口道:“我并没有看到诸位,真正的将自己放在应该有的位置。”
“否则…当年黑公爵被罢黜的时候,拜恩的骑士们在哪儿?”
“当帝国派遣总督来统治整个拜恩的时候,拜恩的骑士们在哪儿?”
“加斯帕尔·维恩专横跋扈,甚至准备架空都灵家族的时候,拜恩的骑士们在哪儿?!”
“当那一夜,鲜血教团攻陷大教堂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此刻的黑发巫师猛然回头,漆黑的瞳孔从大厅内每一个骑士的脸上扫过,沉声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情…因为但凡脑子正常,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加斯帕尔·维恩究竟想干什么!”
“那时,你们冷眼旁观;现在加斯帕尔倒台,你们又一个个全都站出来了,而你们又做了什么?”黑发巫师冷冷的反问道:
“除了在这个大厅内叫嚣,鼓动着怂恿着反叛帝国之外,你们又做了什么?”
“如果你们真的对帝国这么忍无可忍,为什么在黑公爵被罢黜的那一年不曾反叛?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全拜恩必须团结在一起的时候?!”
“你们对都灵家族的支持,已经变成了要挟都灵家族的筹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诸位,一旦都灵反叛,迎接你们就不再是一支盛大的帝国使团,而是十万大军!”
一片哗然——!
大厅内一片喧嚣之声,到处都是群情激奋的骑士们,就和即将上战场似的面红耳赤,看向黑发巫师的眼神更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祭旗。
“拜恩无所畏惧!”安格特伯爵的目光比他的剑更锋利:
“要战,那就战!”
“但这场战争不是别人而是你们挑起来的;是你们逼迫天穹宫,将都灵家族和整个拜恩带入了这样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
黑发巫师依旧面不改色:“还是在夏洛特·都灵伯爵千方百计,尽其所能,为拜恩争取尊严和独立同时,又不至于生灵涂炭的前提下,肆意的破坏原本就处在危险边缘的和平。”
“告诉我,安格特伯爵,你把要挟主君叫做忠诚吗?!”
“告诉我,拜恩,你们把有代价的交换,称之为‘忠诚’吗?!”黑发巫师大声喝问道:
“是不是只有夏洛特·都灵答应你们与帝国开战,你们才愿意向她献出自己的剑?!”
怒喝的洛伦面红耳赤,炸裂般的声响肆无忌惮在大厅回响。
“回答我,拜恩…你们敢吗,敢回答吗?!”
洛伦猛然回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老人的脸,仿佛都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剑:
“盖伊·安格特伯爵,您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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