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归德城破
细细丝雨,不仅仅下在归德城中,还下在归德城外。
李自成张开双臂,感受这细细的春雨,朗声道:“天助我也。”
闯营从天一亮,就开始攻城。整整一整天,数万士卒,轮番攻城,可以说一刻,也都没有停留。几乎将闯营各大营头,都轮了个遍。
战事从来没有停息过,闯营能支撑的住,但是城头上的官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特别是那些临时征召的民夫,他们怎么能撑得住这样几乎无休无止的进攻。全依仗火器,城墙,抵抗下面的义军。
这样的雨,足以让大多数火器失效。
没有了火器,城头拿些素质参差不齐的官军,拿什么来抵抗义军的攻势。
“宗敏,一功,过儿,芳亮。”李自成大声说道。
“末将在。”四人齐声应答道。
刘宗敏,高一功,李过,刘芳亮,他们几个所带领的部下,几乎有闯营半数之多,而且都是精锐之士。
“给我拿下归德城。”李自成马鞭一指,说道。
“是。”四人齐声应答。随即快马而去。
片刻之后,李自成身后数万的军阵动了,在这细细的丝雨之中,猛扑城头。
这雨对攻城也不是没有一点坏作用,雨打湿了土地,会使得进登城变得更加困难。
不过这一点点困难而已,比起冒着火炮进攻,要好多了。
梁以樟握着长弓,双手微微发抖。
他已经力竭了。
梁以樟文武双全,弓马都不错,自从今日义军攻城以来,梁以樟已经不知道开过多少次弓,射过多少箭。只射得双臂微微颤抖。酸麻无比,根本不能再开弓,再加上一下雨,弓弦就会受潮疲软。不能再用了。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无数义军战士,在攻城器械的保护之下,冲到城下,一座座的云梯搭在城墙之上。
因为下雨,火油火药等都大受限制。更多的义军都开始与官军短兵相接了。
真正面对面的厮杀,官军又怎么会是义军百战精锐的对手啊。不过片刻之间,就有一段城墙失守。
梁以樟放下手中的强弓,反手拔出长刀,大声说道:“跟我杀。”
梁以樟身先士卒,奋勇拼杀。士卒见梁以樟身为文官,也这样奋不顾身,自然个个奋勇,一时间将义军将士压制下来。
城头不过两丈宽而已,几十个四面八方压迫冲上城的义军战士,他们只能遗留下一具具尸体,从城墙上退到云梯之上。
云梯乃双城结构,就好像是双层巴士一样,牢牢勾紧了城墙。
“拿斧头来。”梁以樟大声说道。
两个士卒立即拎起斧头过来,将云梯勾住城墙的地方,使劲砍断。旁边有两三官军将士,甩开带这绳索的长钩。
长钩从旁边一侧钩在云梯之上。
无数官军将士大声呐喊,就好像是拔河一样。云梯顿时一斜,无数义军将士从云梯上滑了下来。
也有义军将士拼命想砍断,这绳索。
但是太迟了一下。
“啊。”在雨中,无数官军将士拼命呐喊。一声咯咯吧吧的木头断裂之声。数丈高云梯缓缓的倒地。重重的倒在城下。
顿时掀起无数灰尘,不过在春雨之中,并不是多显眼。
随即无数坛火油倒了下来,随即有火把扔下来。
只是天上丝丝缕缕的雨水落在火焰之中,火焰瞬间缩减了不少。
梁以樟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是喘息未定。就听见另一个方向传出来惨叫之声。
梁以樟一看,却是另一个方向,义军再次登城了。
他忽然觉得,他好像是守着千疮百孔的大堤,面对数百一遇的洪水。随时都有溃堤的危险。
但是这又能如何啊?
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
梁以樟振作精神,大声疾呼,不管身体反馈给他多少警告,毅然冲了过去。
只是这里,却不比刚刚那一处云梯了。这个缺口上,义军已经控制住了不小的距离。
梁以樟想重新夺过来,谈何容易。
就在梁以樟奋力拼杀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城破了,城破了。”
一人高喊,不知道有多少人应和。
人心一散,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管真假,官军将士都开始犹豫起来了,他们本就凭借一口勇气杀敌,此刻勇气一退,自然变得怯弱起来。
而义军将士见此状况,更是奋勇上前,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
“咚咚。”无数云梯撞在城墙之上,大批大批的义军将士冲上城垣。
梁以樟见此情况,长笑一声,说道:“事已如此,我有什么颜面活下去。”随即拔剑准备自杀。
忽然有一只手拦住了梁以樟,却是颜则孔。
颜则孔说道:“我老了,这里是我的死地,但你还年轻,如今天下大乱,正是你用武之地,如果你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梁以樟苦笑道:“我信誓旦旦的说,要与城共存亡。如今又怎么可能
厚颜活下来。”
“你走吧。”颜则孔说道:“活着并不比死容易。”
梁以樟深吸一口气,心中死意尽去。
他才三十四岁,正是大有作为之年,怎么甘心这些去死,功业未竟,流寇未平,正如颜则孔所言,这正是大有作为之时,他岂肯死于此地?
“以樟谢过颜前辈劝导,发誓今生必杀尽流寇。”梁以樟深施一礼,随即掉头就走。
梁以樟带着身边几个随从,与自己的妻家汇合,却见归德大街之上,早已乱成一团糟了。
东门,南门大开,无数百姓拼命的向城外跑。
“这是怎么回事?”梁以樟大吃一惊,问妻兄杨麟。
杨麟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传言,贼人破城之后,必然屠城。百姓都慌了,又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东门南门,百姓就跟着冲出去了。
梁以樟微微一想,咬着牙说道:“侯方域。”
梁以樟可以说,是除却李自成对整个战场形势最为了解的人了。义军早已将归德城围得水泄不通,东南两个方向,有数万马队封锁。且不说,流寇屠并不屠城,出城就不会被杀吗?
在梁以樟之见,老老实实的待在城中,流寇破城之后,不过是劫掠一番。未必会要人命,但是这样大规模逃走,恐怕贼人发起性来,杀个鸡犬不留。
而且方才在城上,在危机时刻,有人大喊“城破了。”而后现在举城造谣,打开东南两门,放百姓出城,这样的举动,非在归德城之中有大能量不可,而这个大能量的人是谁?
非侯家不可。
一想到这里,梁以樟就恨得牙痒痒。
“公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该怎么办?”杨麟问道。
杨家的人再加上梁以樟身边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人。其中杨家的人居多,梁以樟的妻子也在其中。
梁以樟说道:“这个时候出城,绝对不行,定然被大军追杀。必须在城中藏下来。我让你们杨家挖的井,挖好了吗?”
杨麟恍然大悟说道:“你让我杨家挖井,就是为了这个?已经挖好了。”
梁以樟有几分苦笑说道:“我宁可永远没有用它的时候,下井吧。”
杨家所挖的井就在张家院子里面,是一口枯井,不过下面已经被杨家使劲挖开,能容得下数十人,顺便也带下去一些干粮食水。
梁以樟坐在井中,眼前唯有井上的一点光明,其他人都昏暗看不清楚,梁以樟心中暗道:“不知道城中如何?流寇会不会屠城?而如今失陷归德,又有何面目见史大人。”所谓的史大人,就是史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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