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峻要善功,崔晔求侠名,结果却偏偏得不到,两人心里都有些郁闷。
崔晔忿忿然道:“路峻,乐平这个地方太欺生了,天策府公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就是不承认,非得把功劳都归到你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路峻也正烦躁,听到他的牢骚后,没好气地说道:“黑风寨你本来就没出力,还想怎么样?”
“看你说的,我怎么叫没出力呢,还不是跑我去高沙叫的人?”崔晔振振有词道。
“刚刚你怎么不说,你的纨绔作风呢,怎么没拿出来?”路峻笑道。
“二弟啊,不是大哥我说你,你这想法有偏差,你以为纨绔就是欺压普通百姓?”
崔晔端起酒杯轻轻摇动,慢条斯理说道:“告诉你,那是最不入流的!真正的世家子弟绝对不会去做,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天策府。”路峻淡淡地说道。
这是实情,但却不是崔晔想要的答案。
啪!
崔晔把酒杯往桌上一拍,杯中酒液晃出一半,傲然说道:“天策府怎么了,我还怕他们不成?”
路峻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接话。
崔晔被瞅得有点发毛,把剩下半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我遵纲守法,天策府能奈我何?”
声音依然高昂,但语气却弱了几分。
路峻哈哈大笑。
崔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一点都不配合,哪有拿天策府来压人的。”
“好好,请问崔公子,为什么真正的世家子弟,不会去欺压百姓?”路峻凑趣道。
“因为丢不起那个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崔晔重新倒上一杯酒,说道:“你看我打着崔家的旗号,去压吴正清可以,即便消息传出,也无伤大雅。因为我们都是世家,只是有强弱之分。”
“但是普通百姓则不然,若是任意欺凌他们,就算没有天策府在,其他世家会极尽嘲讽,百姓们也会同仇敌忾,郡望必定受损。”
“这世间终究不只有世家,还有朝廷和宗门,伤及家族郡望,这个锅不是谁都能背得起的。”
路峻恍然,原来都是郡望之故。
在前朝之时,郡望原指郡中望族,亦是世家门阀。
其原意指世居此郡受当地仰望,以此来区别其他同姓族人,但唐后却转为世家名望。
此事说来话长,世家堪称大唐中流砥柱,上马能定邦,下马能安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大唐立国之初,太祖曾与世家有约,大唐与世家共治天下,但有些世家却自恃拥立之功,鱼肉乡里,结果引起了宗门的愤怒。
宗门向来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自居,不以血缘家世论传承,门内弟子多为寒门庶族,本就看世家不顺眼,闻听世家横行,便有宗门出手惩恶扬善。
大唐国祚初立便生内乱,太祖愤怒,连诛十二世家,终于平息这场危及社禝之乱。
此后,太祖设天策府,辖制宗门世家,虽遵守前约,但却加上一条,世家罪大恶极者,族诛!
而评定是否罪大恶极,便是郡望。
郡望被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十二级,若被评为丁等,则此家将从世家中除名,丁等下级更是被定为罪大恶极,满族尽诛。
郡望不但关乎世家生死,更关乎其利益,族人能官居何职,皆与郡望高低有关。
若是此家郡望不为甲等,其族人再为优秀,亦难居要职。
不但朝廷考核郡望,便是宗门收取世家子弟,亦以郡望为参考,郡望丙等的世家子弟,没有任何宗门愿意录取。
百姓亦是如此,郡望过低,甚至无人愿当其佃户,田地只能荒芜。
所以世家爱惜郡望如自己羽毛,损及自家郡望者,会被族人视为仇寇,那些纨绔子弟哪里还敢行欺男霸女之事。
也正是有了世家的约束,大唐才未重蹈前朝覆辙,屹立五千载而不倒。
路峻只知郡望,但对其前因后果却不知晓,听完崔晔的解释,方才明白。
“难怪很少听到许陈二家子弟胡作非为,反而自称豪门的杨天成,却屡屡欺压良善。”
路峻看了眼崔晔,心中惋惜不已——不能从他身上刷分了!
崔晔却不知路峻心中所想,犹自吹嘘道:“你当我这翻江倒海小霸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那是和清河各世家子弟生生打出来的,真要是欺压百姓,都不用别人,我爹就先把我腿打折了。”
“就你还去打其他世家子弟?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自己武功低微,谁都瞧不起。”路峻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只负责惹事,动手的自然有别人做。”崔晔得意洋洋道。
“靠你的护卫吗?”路峻鄙视道。
“靠护卫那多没面子,咱靠的是兄弟!我崔三公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兄弟多,到哪都能找到兄弟……”
崔晔自觉失言,急忙举杯道:“来来来,不说那些了,咱们喝酒!”
“感情你要和我义结金兰,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打手啊?”路峻冷笑道。
“二弟此言差矣,我与你是诚心相交,可不是让你当打手。不过,哥哥我若是被人欺负了,你也不能眼看着不是?”崔晔嘻皮笑脸道。
与他相处这些日子,路峻对他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虽然没有正形,但人品却是不坏。
于是,他笑道:“那可不说好啊,如果有人自寻死路,我绝对会束手旁观的。”
“哈哈,这你放心好了,哥哥我是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自寻死路的都是别人!”
仿佛在验证崔晔的话,他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路峻抬头看去,只见四五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杀气腾腾站在门外,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自己的熟人,正是阳昌许家的许铎。
当中那个男子手中长剑一指崔晔,喝道:“崔晔,你居然敢跑到乐平府来了,真是不知死活,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崔晔却犹若未闻,端着酒杯轻轻啜了口,悠悠说道:“二弟啊,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自寻死路的都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