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海浪拍打着沙滩,溅起一些水花。
陈守序随第三波水兵登陆,船还没有停稳,他手撑住侧舷,跃下长艇。黑人卫士蒂奇急忙跟上。询问过两个士兵,在海边的树林里找到了霍尔雷恩的位置。
依托几颗大树拉起的帆布棚就是登陆部队司令部所在,行军桌张开支在地上,点着一盏鲸油灯。
陈守序走路的步伐很快,带着一阵风穿过外围的陆战队士兵。脚步声惊动了霍尔雷恩,威斯特海姆,沃尔特和梅登,他们都站了起来。
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敬礼,陈守序问道,“情况怎么样?”他在船上全程观摩了下午的战斗,实际上有那么一阵他很紧张,也许是海盗足够走运,也许是殖民地军队战斗力有限,虽然赢了下来,但他感觉暴露了很多问题。
霍尔雷恩先汇报,“击毙西班牙士兵107名,俘虏24名,基本都带伤。缴获军旗1面。我方阵亡23人,伤17人。”
伤亡比例超过10%,陈守序一叹,“你们辛苦了。”
参加过战斗的士兵都休息了。敌前登陆是个非常累的活,从换乘开始,登陆的士兵就得依靠自己划桨。士兵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所以霍尔雷恩白天一直没有将他的长矛手投入到实际战斗中,而只依靠火枪兵拖延时间。
登陆作战潮汐的情况甚为关键。德国人和舰队的老海员一起制定了白天的作战方案。巴拿马的潮汐幸好并不复杂。这里的潮水足以让舰队中最轻型的军舰贴进到为登陆部队提供近距火力支援的位置。但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海岸战舰无法靠近,到时只能依靠部队的携行武器。这种情况下重武器的换乘和输送上岸都是后续需要研究的课题,也需要开发专门的装备。不过登陆作战的总结不是短期的事情,可以押后再进行。
参谋送来一份报告,威斯特海姆接过来快速扫了一遍。
“加上司令带来的第三波,我们现在有721人的登陆部队。”
陈守序询问敌情,“巴拿马城里呢?”
威斯特海姆道,“据俘虏的供述,原本大约1700人。经过今天的战斗,往高里估计敌人剩下1600人。值得注意的是,敌军有一只纯粹由白人组成的骑兵部队。”
哈布斯堡王室规定骑兵必须由白人组成,这条暂时还没人去打破。
霍尔雷恩向陈守序补充,“敌人是我们的两倍多,虽然其中有些奴隶组成的单位战斗力很可疑,不过我建议我们还是慎重行事。”
这一仗并不好打,陈守序看了一眼作战地图,显然在他来之前霍尔雷恩他们还在讨论作战计划。
陈守序说道,“我同意你的意见。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各位抓紧时间工作吧。”
点头致意后,他转身走出了陆战队司令部。中美洲的夏天十分湿热,在司令部站着不动都能出汗。出了树林,海风扑面,舒适了很多。
“蒂奇,”陈守序喊卫士,“找些朗姆酒、烟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去看望伤兵。”
夜深后,巴拿马的西班牙人派来一些尖兵摸到海盗营地的附近,向营地释放冷枪。作为针对,海盗也派出了精于夜战的士兵,向他们反击。蒂卡尔对巴拿马周围地形很熟悉,在他的率领下,海盗渐渐压住了西班牙人。
黎明,枪声渐渐平息。夜里的多半时间陈守序都与士兵在一起,安抚伤兵和那些睡不着的士兵。直到天亮前才匆匆休息了一阵。
红日跃出海面,军号声响起。不管休息好与否,所有人都得集合,上至司令官,下至搬运炮弹的小兵没人可以例外,这就是军纪。
巴拿马城内也是军乐阵阵,西班牙的士兵陆续开出城市。由于缺乏大块岩石,除了港口炮台和一座城楼,巴拿马的城墙都是土木结构。如果守在城里坐视海盗将重炮搬运上岸,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既然西班牙人出城,海盗也不想费劲去搬重炮。实际上将四门四磅野战炮搬运上岸就很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靠伐木铺路才脱离沙滩和泥泞的田地。这还是赶在海水高潮位输送了大炮,如果遇到潮汐和航道复杂一些的港口,这会是极大的麻烦。
双方都心有一致,会战也就不可避免。
霍尔雷恩将战斗力最强的3个陆战队连约240人放在了右翼,左翼向海岸延伸,越靠近海岸越薄弱。两门野战炮放在了战线中央偏右翼的地方,步兵的前列。
一些印地安士兵散开进了右翼的树林。右翼外侧并没有足够平坦的地形或者道路供西班牙人从远处迂回,如果有西班牙军队出现,也只会是骚扰性质的小股散兵。
列队完毕的西班牙军队摆开4个营方阵,队形比昨天稍乱,拉开望远镜能看见不少黑人和印第安人的面孔与服饰。骑兵按照惯例放在了两翼。有一些野牛被赶了出来,放在战线的后面。
“西班牙人这是干什么?打完仗宰杀吃个新鲜吗?”
霍尔雷恩摇摇头,他也看不懂这是什么套路,不过这无关紧要。他敬个礼,“司令,我过去了。”
陈守序郑重一揖,“拜托了。”
霍尔雷恩大踏步走到战线中央,那里他控制了一个连的预备队。
海盗的整个战线在右翼最密集,越往左翼纵深越浅,快到海边时甚至只有一些小股聚团的士兵控制战场。
西班牙人的四个营方阵队形很密集,战线并不比海盗的长。
双方的野战炮试射,因为距离有1英里远,炮兵互相够不着。
三十年战争的经验告诉所有人,战术上采取防守姿态比进攻安全的多。两军就这样对峙着,陷入了僵局。
霍尔雷恩派出一些散兵前出向西班牙人射击,以诱使敌军发动攻击,但对方却不为所动。双方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散兵交换。海盗不可能这样长期等待下去,下午,霍尔雷恩通过传令兵向右翼下达了命令。
战场中间靠近海盗的一侧有一座标高十几米的平缓小丘。
掷弹兵进行曲响起。
右翼三个连向小丘推进,正面并不宽广。中央和左翼随即跟上。
一些印第安人拖着另外2门野战炮的零件,跟在步兵后面。为了在泥泞的田地中推进火炮,昨晚霍尔雷恩想了个办法,他把两门大炮拆卸,用几层帆布裹住炮身,放置在临时制作的木板上,其余的零件则由士兵手拉肩扛。
西班牙的步兵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小丘的距离只有500米。可能是他们意识到了危险,西班牙左翼的骑兵出动了,向着陆战队右翼扑来。
泥泞中,战马即便换了重马掌也很难起速。见西班牙骑兵的突击队形并不严整,速度也不快,陆战队并没有转换成空心方阵。右翼一个连向外侧偏转,第一排长矛手肩并肩下蹲,火绳枪手成6排稍微松散一些的横队。这就是训练有素的结果,队形转换比西班牙人快得多。
排枪齐射开始。
西班牙骑兵并没有直扑长矛阵列,逼近后取出手枪,以半旋转向海盗射击。
对射中,硝烟弥漫。陈守序的位置什么都看不清,虽然直观感觉西班牙人冲不下来。不过直到硝烟散去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和在智利时一样,西班牙人又把马屁股亮了出来。半旋转两轮后,西班牙骑兵的队形就彻底乱了,在排枪前遭受了不小的伤亡,只能撤退。不过与智利不同的是,这里他们并没有直接跑回家,而是退回开始重组。
西班牙右翼的骑兵也向战线中央发起了冲锋。两门野战炮射击,炮弹越过步兵的头顶砸进地里。炮声在身后响起,步兵却根本不为所动。
在火炮支援下,中央的步兵也打退了西班牙的骑兵。
中央推进的距离并不长,勉强与右翼建立了联系。整个海盗的战线向左翼侧后方延伸。陈守序望过去,左翼已经很稀薄了。看暴风号与卓越号在岸边下锚,高潮位来临时倒也能够到海滩。
西班牙人完全没有搭理海盗的左翼,他们的骑兵在重新整队后不断向海盗发起冲击。在整个战斗过程中,西班牙的步兵都毫无动作,从头至尾都只有骑兵在战斗。
海盗的枪法很好,西班牙的骑兵在冲击中损失越来越大。右翼的陆战队指挥官估计了一下,等到西班牙骑兵战马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他果断命令一半的火绳枪手上刺刀。这种直塞式刺刀塞进去后,火绳枪就变成一根不能击发的短矛。陆战队迅速完成横队到纵队的转换,长矛和刺刀驱散了一些失去冲击力的骑兵和西班牙散兵,猛扑向小丘。
霍尔雷恩见战机出现,立即投入了他的预备队。填补进中央和右翼的缺口。
“好吗,买定离手,ALL IN了。”陈守序喃喃自语。战局尚未明朗,换成自己估计是不敢投入全部预备队的。也许这就是战场指挥官的经验和感觉?陈守序不知道,他继续看了下去。
右翼的炮兵拖着大炮,奋力跟上了前进的步兵。
看着潮水不断上涨,西班牙的骑兵也全部投入了战斗,霍尔雷恩从没有接触的左翼远端抽调30人,这是在尽力重建预备队?陈守序猜测着。
西班牙人的步兵这时才出动,排着密集的队形,两个营方阵向右翼的小丘冲击,其余两个营方阵向海盗的中央推进。
抵达小丘的炮兵开始组装野战炮,七八个人抬起炮管,安放到炮架上。炮轮高1.3米,连身管总长1.5米,实心弹有效射程大约为600米。
西班牙步兵推进的队形比昨天还乱,人与人挤在一堆,互相推搡。西班牙军官被迫多次停下重整队列。
见敌军步兵贴近,霍尔雷恩命令中央的两门炮优先支援右翼。敌军攻击小丘的两个方阵中偏中央一侧的那个营被火炮纳入了射程,一发实心弹落进密集的人堆,先打碎一个脑袋,再切断一只胳膊,落地前又削掉一条小腿。惨叫声不断在方阵中响起。
炮击刚开始,在军官的逼迫下,梅斯蒂索人勉强还维持着队形。奴隶士兵则已经完全慌了神。这个方阵一定程度混乱了,与友邻拉开了差距。
海盗的战线斜向左翼侧后拉开,中央战线的接触更晚。对西班牙人来说,多出来的距离他们要花更长时间整队才能维持基本队形缓步推进。
小丘上的陆战队用主力与没有遭遇炮火打击的那个营方阵对射,排枪射击中,西班牙步兵承受了更重的伤亡。
双方的长矛手开始接触。这个陆战队半营的长矛手现在还有50人,组成了两排与敌军对刺。这是整场会战中最对等的一幕,长矛对长矛,火枪对火枪,双方同时倒下的人数几乎相当。西班牙长矛手的人数更多,纵深是海盗的两倍。可在双方第一排最勇敢的士兵同时倒下后,西班牙军后排踌躇着脚步,开始畏惧不前了。
炮兵完成了火炮组装,用肩绳将四磅炮拉到了小丘右侧。
“双倍霰弹!”
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敌军的方阵。
点火杆的火绳伸进炮门,火药被引燃,一阵硝烟升起。无数小型弹丸从炮口喷涌而出,奔向西班牙人的方阵。惨叫声中,一大片士兵倒下。
“继续双倍霰弹,装填!”
……
三轮霰弹射击过后,这个与海盗肉搏的方阵解体了,士兵丢下武器向后逃去,彻底不成队列。
这是崩溃的开始。
炮兵将野战炮拉过小丘,用实心弹向中央的西班牙方阵纵射。
混乱迅速从西班牙军的左翼蔓延到全军,短短的时间,西班牙人就陷入了绝境。
一阵海风吹散了硝烟,西班牙人释放了野牛,陈守序有些吃惊,“这是火牛阵?”
四处乱窜的野牛把西班牙人的队列冲的更乱,海盗也被迫慢下了脚步。不过这只是一个小麻烦。无论是海盗中曾经的巴肯尼亚人,还是阿根廷与智利的牛仔,杀牛是他们的老本行。一些牛转身跑散,另一些被海盗用枪和各种武器杀死。
伴随着这一阵混乱,陈守序看到,一个身穿四分之三甲的西班牙贵族带着一些骑兵冲进了海盗的队列,杀死了一些人,随后被淹没在长矛和刺刀中。
这是当天最后的战斗。
陈守序指着小丘对蒂奇说,“战斗结束后,把右翼半营的指挥官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