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初九的一家人马度是见过的,刚刚搬来的时候,马度就亲自探望过。 老刘的婆娘是个挺贤惠的人,可能因为做话做事都十分的周到,无事可做的就来府里帮忙,给她工钱也不要。
老刘家的闺女春花,马度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也看得出是个勤快伶俐姑娘,懂事又孝顺绝对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人选,只是模样差了点,跟老刘长的太像了。
当然配张五六的这样的二货,绝对是绰绰有余的。看看旁边臊眉耷眼,膝盖乱抖的张五六,马度心中惴惴,真的很担心被老刘两口子给轰出来。
马度在他退上踢了一脚,小声的道:“能不能不要抖了!”
“俺也不想抖,就是控制不住。”张五六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可惜没有用,“当年俺看着您从天上掉下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您说老刘会答应吗?”
“你记住了,我不是媒人,不是来提亲的。如果我来提亲,老刘虽然可能会答应,可那是因为我的面子。你们都是我的长随,我可不想老刘埋怨我。”
马度深吸一口气伸手敲了敲门,门立刻就开了,正是老刘的闺女春花,身上系着围裙,满头的细汗,八成是在干活呢。
见了马度就低着脑袋喊了一声老爷,斜着眼睛又看了张五六一眼,噗嗤一笑就红着脸跑去厢房。
昨天晚上张五六就说竹筒倒豆子似得说了他对春花的爱慕之情,还说春花一定也喜欢他。
马度起先以为这家伙相思过度过度出现了幻觉,人家一没给你表白过,二没送过你定情信物,甚至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凭什么认为人家喜欢你。
现在看来还真的有戏,春花也真是瞎了眼了,怎么看上这个二货。其实张五六的卖相不算差,高高瘦瘦,五官长得算端正,只是一笑起来,那股傻劲是什么东西度遮挡不住的。
老刘两口子立刻从厢房里面出来,殷勤的把马度迎进屋里。老刘是马度故意支回家里的,就是为了给他说这个事儿。
老刘媳妇冲着厢房喊了一声,“春花盛两碗豆腐花来,记得多放麻油。”
“刘婶子不是卖豆汁嘛,怎么连豆腐脑也卖了。”
“老爷折煞奴家了,您叫俺一声刘王氏或者春花娘就行。”
马度摆摆手,“不碍的,又不是在府里。”
老刘道:“那怎么行,人家知道了要笑话俺们没规矩的。他们娘俩在滁州的时候本来就卖豆汁豆花,来了这边也是先拿豆汁试试行情,看着还行就准备也买豆脑了。”
“应天的客商大多都是走得水路,走官道过来的还真不多。要想图个好生意,还得到码头那边才行,那边来往的人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在码头那边张罗一个铺面。”
老刘媳妇忙道:“老爷你可别这样。俺们娘俩摆摊子倒不是缺钱花,您给老刘的工钱就没用过,家里的米面粮油也都是府里给的,什么都不缺。从前俺们娘俩做买卖谋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现在就是为了解个闷儿,在家闲得慌。”
说话间春花已经端了两碗豆花过来,还是放了卤子的咸豆花。春花和张五六四目交汇时的神情,马度看在眼里,两个果然有奸情。
马度心中有了底便问道:“老刘我听说你准备把闺女许给村里老崔家的小儿子,可是真的?”
老刘点点头道:“是哩,老爷听谁说的,俺是有这个想法,可没向谁提起过。张五六是不是你胡乱嚼舌根。”
真难为张五六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豆花,稀里呼噜的已经下去大半碗。见老刘问他,就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老刘恨恨的用手点了点他,“除了你,这事儿俺可谁都没提过,正准备请学堂里的袁先生探探老崔的口风,你胡乱嚼舌根坏了我家春花的名声,嫁不出去了,俺可跟你没完。”
谁知张五六竟然把碗往桌子上一拍,“嫁不出去太好了!嗯,俺俺娶春花!老刘把春花嫁给俺吧。”张五六脖子一梗眼睛一闭,一副豁出去的神色。
老刘夫妇立刻变了脸,老刘的脸本来就黑现在更是阴沉的下人,“张五六虽然平时你叫我一声刘叔,但是咱们也算是一个马勺里舀饭的兄弟,你怎么敢打俺闺女的主意,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张五六梗着脖子,对老刘的话充耳不闻,好似准备随时就义的英烈,连个屁都不放,估计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刘夫妇则是把目光转向低头沉默不语的马度,以老刘的精明估计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了。
马度只觉得如芒在背,心中狂呼真是他娘的猪队友呀,别说张五六不知道说什么,就连马度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早就盘算好的一番说辞全部给张五六打乱了。
他娘的张五六你早有这个胆子说出来,何必又让老子过来承受这份的尴尬。
老刘问道:“老爷您是替张五六来提亲的?”
马度摇头苦笑道:“不是,我是来替他探探口风,不管成与不成的,好歹让他心里又个着落。可不要顾及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马度这么说,老刘似乎长出一口气,“春花年龄也不小了,她娘像她这大的时候都已经给俺生了儿子了,可怜俺那个儿子才刚八岁就夭折了。
这些年俺又不在她们娘俩身边,她们可没少吃苦。托您的福,俺们一家总算是团聚安定了,就想着给春花说门亲事,也好了个心事,就哪天俺们两口子有个好歹,春花也有人照应不是……”
这个老男人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旁边的老刘媳妇也是跟着擦眼泪,听得马度心里头都酸酸的,张五六仍旧像是个木头桩子似得杵在哪里,等待老刘一家最后判决。
“俺也不敢指望春花能找到什么大户人家,就想着给他找个老实本分踏实能干的。老崔家的那小儿子,俺也偷摸的相看过了,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还会盖房子,将来肯定饿不着她……”
“张五六他……他也很老实。”马度也很想夸夸张五六,可是话道嘴边,又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优点。
老刘哼了一声,“他哪里是老实,是没脑子。要不是俺从前照应着,在军伍里早就被砍了脑袋。也是他命好,能碰上老爷,若是在别家怕是早就撵了出去,怕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马度道:“老刘这点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还能少他俩一口吃的。你们两家紧挨着,有你们老两口照应他又能吃多大亏,春花勤快伶俐,主内主外都是一把好手,这日子还怕过不红火。”
老刘点了点张五六,“您看这小子的熊样,我怎么敢把自家闺女交给他。”老刘的婆娘瞧瞧张五六也是一阵摇头叹气。
“女儿是你家的,嫁不嫁都是你的事,我不过是替张五六随口问一句。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我觉得你也应该问问小儿女的心思。”
老刘对张五六不屑的一笑,“俺家闺女怎么看得上他。”又对自家婆娘道:“你去问问,也好让这个二傻子绝了这份心思。”
春花娘立刻出了堂屋去了厢房,好大一会儿才回来神色怪异对老刘附耳说了一句,老刘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气道:“真是女生外向啊!”
“哦?”马度笑问道:“春花怎么说?”
“春花说全凭俺们做主!”
古人说话真的很含蓄,父母问女儿这样的问题,如果女儿不愿意嫁就会说年龄还小要多侍奉父母两年,如果相中了就会说全屏父母做主。
“俺就这么一个闺女,既然她愿意,俺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度拱了拱手,“那我可就恭喜你们了!”
一直像木头桩子一眼杵着的张五六终于说话了,“俺早就说了春花是喜欢俺的,俺俩早就有肌肤之亲了!”
“什么!你把春花怎么了!”老刘蹭的一下窜起来,是真的怒了,一下子就掐住了张五六的脖子。
“呃……俺没怎么着她,就是给她豆汁钱的时候,摸过她的手,老刘快松开,我要被你掐死了!”
“狗日的,还敢喊我老刘!”
……
傻叉二货自己讨打,马度也救不了他,笑呵呵的背着手出了老刘家的门,正碰见张五六的奶奶颠着小脚从隔壁过来,见了马度连忙的行礼,“原来老爷在这里,我怎么听着俺家五六在屋里头呢。”
张五六的奶奶马度之前也探望过的,一是奇怪她竟然有双小脚,因为一般的农家都是不裹脚的;一是惊讶她的年轻应该还不到五十岁。
后来和张五六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张五六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家也算是个殷实的富农,张五六的奶奶也是小地主家的女儿。
可惜张五六的爹是个烂赌鬼,在把家业败光后就撒手人寰了。张五六的娘也跑了,是他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
至于张奶奶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更简单,因为她在十四岁生了张五六的爹,而张五六他爹同样在十四岁剩下张五六这个傻叉儿子。
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已经快二十的张五六才只混了七分熟,看来晚婚晚育还是很有必要的。马度冲着张奶奶拱拱手,“恭喜您了,您家五六要成亲了。”
张奶奶讶然道:“和哪家的姑娘成亲?是老爷您给配的吗?”
看她一脸的茫然,似乎一点都不知情,二货办事果然不靠谱,趁着还没有闹将起来,马度赶紧的撒丫子跑路。
到了自家门口,马度突然一拍脑袋,骂道:“狗日的老刘,中你算计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