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度给自己竖了一个又一个目标,每一个都看似远大而不凡,只为了在老朱举起屠刀的时候能够逃之夭夭。
在后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病,就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那些远大雄伟的目标,此刻看来是那么的空洞无用。
如果不是二爷爷,他可能要面对人在世间最不能承受之痛,那一定比被老朱砍脑袋痛苦一万倍,就算在老朱的屠刀下逃出升天,他也只在痛苦自责中活着。
再也不能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马度觉得自己应该趁着海军尚未出征,脚踏实地的做些实事。
自从成功研制出来望远镜,学生们对研究科学的兴趣突然大增,常升弄了一个动滑轮组单手拉着几百斤的石头上上下下,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数,似乎更像是在健身。
花炜把箭矢射向空中,然后仰着头呆呆看着它落下,说是在研究自由落体。齐泰和方孝孺两个文弱书生,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把跷跷板那头的胖厨子也撅起来,对杠杆原理表示存疑。
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就是,全班都跑到暖房,光着身子跳进水池里面,说在研究浮力,顺便计算人体的密度。吓得小白和女朋友很久都不敢回家,如果不是他们交上来的数据还算准确,马度很想赵德胜收拾他们一顿。
马度一时懒得管他们,因为他在做一种新的药剂。上好的大蒜,经过筛选、漂洗、烘焙、磨粉、酒精浸泡、分离、便得到了无臭蒜素原液。这并不是马度想要的,他要的是可以给人体使用的蒜素注射液。
培养青霉素其实也不难,可是提取青霉素就难了,到临床应用这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蒜素消炎作用虽然不如青霉素,但是胜在天然无公害,使用减压蒸馏法提取到人体使用的注射液并不算难事,对付古代这些没有经过抗生素考验的细菌病毒足够了。
蒸馏器是薄启按照马度的思路设计的,难得他有本事做出一个密封的回路,把蒜素原液注入精钢铸造的容器之中,在用唧筒尽可能抽取里面的里面的空气,然后扎紧胶皮管。
随着小火加热,便有蒸汽进入玻璃管然后渐渐冷却,穿过木塞滴入小瓶之中,通过调整木阀,分流不通时段的蒸汽,让冷却液流入不通的小瓶子里面。
看着马度小心翼翼的用蜡给玻璃瓶子封口,一旁的薄启脸上带着些许的愠怒,“这就是你说的香水吗?老夫可没有闻见半点的香味儿。”
“真抱歉,我得承认我欺骗了你,我做的不是香水,只是一种药而已。”
薄启黑着脸道:“老夫才不管做什么东西,反正答应老夫的银钱一文也不能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薄启变得十分的贪财,不光开始讨要书院积欠的薪水,只要马度让他做点什么事情,开口闭口的都是钱。
“我说老薄,你好歹当过皇帝,整天把钱挂在嘴边上是不是太俗气了,你身为人师的高尚情操去哪里了。”
“从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没钱才更俗气,老夫可有一堆的妻妾下人要养活呢。”
“皇上给你的俸禄可不少,家底也丰厚,会在乎这点银钱。”
“皇上自然是厚待老夫的,可是总有些贪官宵小扣老夫的俸禄,到手能有一半便是不错了。”薄启说的一本正经,可绝对言不由衷,没有老朱授意谁敢扣他的俸禄。
老朱也是很要脸面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他有多痛恨薄启上次的不轨之举,没有一刀把他砍了,已经是极大的容忍。
蒜素是提炼出来了,总不好直接在自家人身上招呼,没有小白鼠,但是还有大白兔。在可爱的大白兔身上割开伤口抹上培养的病菌,待伤口腐烂脓肿,再给它们注射大蒜素,便是马度最近的工作,学化学的人都知道,实验可是一个辛苦活儿,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最可怜的还是兔子,短短十天已经有二三十只兔子为之殒命,张五六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死了的兔子拿去烧掉。虽然跟他说了这个兔肉不能吃,但还是常常看见他满嘴油光的抠着牙缝回来。
好奇的学生跑到实验室偷看,在这里见到了各种奇怪的玻璃器皿,酒精灯上冒着泡沫的绿色液体,沾着鲜血的白大褂、带着血迹的手术刀,还有笼子里面那一只只带着脓疮的可怜兔子。
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有点像是望远镜的仪器,赵麟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后背发麻,因为他瞧见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
“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马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只见他发髻凌乱,眼珠通红,眼眶发青,脸颊削瘦,好似吸血鬼一样,“你们这是不想活了!”马度的话从来没有这么有威慑力,一群混蛋贴着墙根跑出门外,生怕碰到了他似得。
马度长出一口气,看了看烧杯里面冒泡的绿色液体,不由的摇了摇头,跟乌日娜说了多少遍了,煮奶的时候不要放那种给羊吃的草药就是不听,他端起来抿了两口,味道还是不错的。
一个把东西落在实验室的学生回头来找,正好看见这一幕,接着就有一个流言在书院迅速的传开。
“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马先生在喝那个绿色的液体,看起来好恶心。”
“我听说马先生在喝红色的液体,好恶心哪。”
“马先生喜欢喝像血一样的液体。”
“你们不知道吧,马先生喜欢喝血,就是那些兔子的血,真是好恐怖!”
“我亲眼看见舅舅在实验室里喝人血,吓死我啦!呵呵……”
……
马度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潜心做着研究,实验证明他已经提取到了杀菌作用十分不错的蒜素,至少兔子用起来没有问题。他满心轻松正打算回家休息的时候,几个老家找到了实验室。
“你这妖孽到底在做些什么?弄得书院里面人心惶惶的!”
马度脱下口罩,“几位先生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一直都在老老实实的做研究,朱先生你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陶安道:“做研究做得满身是血?”
“您们做研究,抱着书本寻章摘句,身上自然干净。我的学问和你们的又不一样,这很正常。”
罗复仁打开一个笼子,看看兔子身上的化脓的伤口,叹道:“兔子虽然不是什么灵物,你这么折磨它们于心何忍哪,还不如一刀把它杀了。”说着还伸手去摸那兔子。
马度连忙的抓住他的手,这老家伙要是染上病菌死了,对书院可是一个大损失。马度把几个老头都撵到屋子外面,费了一番口舌这才解释清楚。
朱升笑道:“难得你踏实做事,能做出来一种好药可谓是功德无量,比你整天的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百倍,老夫这就写折子给皇上报喜。”说着就脚步匆匆的往回走。
“朱先生别急!这才刚刚在兔子身上试了,等在人身上试好了再报也不迟,允升先生真是性急。”
陶安对马度道:“成名要趁早,现在正是书院扬名立万的好时候,不然凭什么和国子监抢学生哪。”
宋克道:“就是!允升先生深思远虑,你真以为他这个山长白当的,至于药你可以慢慢试。对了,袁先生这几日得了痢疾,吃了药也不见好,拉得都快虚脱了,你可以给他用上一用!”
宋克是好心,可马度却不敢拿袁九黎做人体试验,闹出人命这责任可就大了。谁知朱升前脚刚走袁九黎找上门来,绝对是朱升让人在通风报信。担架上的老袁模样比马度还惨些,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呻吟的声音也十分的虚弱。
“袁某有自知之明知道侯爷看不起我,强撑着不让几位先生来找您,可眼下实在是撑不住了,不忍抛下老妻幼女而去,还请侯爷救我一救。”
袁九黎说话断断续续,似乎随时都能咽了气,马度这才意识到在古代痢疾也是要死人,而且死亡率很高。
“袁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有瞧不起你,我这就让五六到城里给你请位名医诊治。”
朱升拿着已经写好了的折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老夫连宫里御医都请了,也是束手无策,你有了好药为何不给他一试,你若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老夫明日就回徽州老家!”
老袁的妻女都趴在马度的脚边涕泪涟涟的叩头不已,大家都用灼灼目光看着他,其中的含义马度看得清楚,绝对是在说你真是一副好狠的心肠,好像他不拿袁九黎做人体试验就十恶不赦一般。
根据御医诊断,老袁是春天时受得那场风寒没有除根,又吃了田螺这种寒性重的食物,才得了痢疾。马度不懂得这些,在他看来就是老袁的婆娘没把田螺处理干净,得了细菌性肠炎,说起来真的没有比蒜素更合适的药剂了。
“老袁,我这可是新药,从来没有人给用过。你用这药无异于神农尝百草,也许能救得了你的命,也可能要得了你的命!”
袁九黎竟颇有文人风骨,呵呵的笑道:“袁某可不敢和神农氏相提并论,今日为侯爷试药不论生死,也算是苍生福祉尽一份绵薄之力,死而无憾,这圣贤书也算是没有白读。”他声音微弱却说的慷慨,听得几位老儒都面生钦佩。
马度喂了他一些蒜素的原液,推掉针管里面的空气对袁九黎道:“我要在你屁股上扎一针,有一点点疼。”
“侯爷尽管动手,袁某挺得住!”
马度点点头让他侧起身,刚刚拉下他的裤子,就听见噗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裤子上显出一片水迹。
蒜素到底也是跨时代的药,对于袁九黎的痢疾可谓是药到病处,当天便大好三天就痊愈,朱升又忙补了一份奏折递了上去。
一切都如老狐狸所料,在老朱派了御医给袁九黎复诊之后,书院果然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朝廷还派了太医院的人过来学习如何制造蒜素,还跟马度说不准随便交给学生。
如果换另外一个人做皇帝,马度一定会和他商量一下,书院跟朝廷合开一家药厂。可老朱显然不会答应他那一套。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得病,不论贫富尊卑,掌握了一种好药,便掌握了人的生死,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权利。
让马度没有想到是,老朱突然给小冬梅又赐了一个名字“碧琳”,显然他是知道马度研制药剂的原因,抢了研究的成果,便用一个好听的名字来安抚马度。至于老朱怎么知道的,不用猜就是检校报上去的。
他娘的,这个潜伏在家里的该死的检校到底是哪个?马度在家里转了一大圈,把家里的仆役丫鬟、亲兵长随挨个的看过来。
带着儿子在厨房里蹭吃蹭喝的张五六?对着镜子搔首弄自以为姿绝色美人的虎妞?还是正在给漂亮丫鬟露出狰狞微笑的瘪头?
看着在花园里荡秋千的徐晓,马度心头似乎有了确定的答案,这个整天神秘兮兮的女人最是可疑,还想装百合赖在他们家不走。冬梅,不,是碧琳生病的时候她就在跟前,这下子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哼哼……
马度冷笑着走了过去,眯着眼睛道:“徐检校,你的演技可真是不错,差点把我都给骗过去了,磨镜这么好的主意真亏你想得出来。”
徐晓抬头看了一眼,“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皇上派来我身边的检校,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这满朝官员家中有检校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办你的差事,我过我的日子,不过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皇上第一个不会饶你!”
面对马度冷冷的恫吓,徐晓不屑的撇撇嘴,把手中月季花狠狠甩在马度的身上,“你在胡说一些什么,可真是莫名其妙!”说完她就从秋千上下来,提着长长的百褶裙,扭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难道弄错了?马度挠着头皮到了花厅,见二爷爷笑呵呵进来,便问道:“家里有什么好事,您笑得这么开心!”
“呵呵……小鳖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