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度的眼里,老朱是强大的,凶残的,不可战胜的,其性情之复杂让人无法捉摸。可是面对敌人他又是单纯的,只有一个字,杀!
如果隔了上六百年,他一定可以在网络上练就的高超技能往死了喷他。可当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与之面对面的相处,胸口那道鞭伤会不自觉的发烫,时刻的提醒着他谨小慎微。
造老朱的反,他是提不起半点的勇气,听了姚广孝的话,马度愣了一愣,随后像是被马蜂蛰了似得,一下子甩开姚广孝的手,就往外面跑嘴里大声的喊着,“碧琳你在哪儿,咱们赶紧的走,离开这个阎王殿!”
看着马度有些仓皇的背影,姚广孝嗤笑一声,“无胆鼠辈,果真没有半点明主该有的样子。”
马度抱着腮帮子鼓鼓的碧琳从冲出寺门,见了张五六便道:“五六咱们回王府,对了不要跟别人说我来过庆寿寺,碧琳你也不准说,听到了没有,回家也不准跟你娘提及。”
“爹爹,为什么不能说?”小丫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问。
“没有为什么,不能说就是了,说漏嘴了我可不饶你俩!”
“记住了!”两人齐声道。
当下三人脚步匆匆的回了王府,正碰上朱棣等人从府外回来,朱棣下了马就问:“舅舅你们去哪儿了?我让人去找你没找着。”
马度还没说话,张五六已经抢先回答,“王爷我们没去庆寿寺!”
马度闻言恨不得吐口老血出来,连忙的打断他,“殿下找微臣何事?”
“父皇有圣旨传给魏国公,我们几个过去接旨了。”
“哦,皇上说什么?”
李景隆撇撇嘴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请魏国公尽快回京准备嫁女。您没瞧见燕王殿下的大嘴都咧到耳根子边上了吗。”
常茂粗着嗓子道:“另外还让我舅舅暂代魏国公驻守北平,他在辽东拼死一搏,想升升爵位来着,这下子落空了,你是没瞧见他的脸有多难看,嘿嘿……”
“以你舅舅的本事换个公爵那是早晚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幸灾乐祸,看来圣旨没说怎么处置你?”
常茂吐吐舌头,“没说,就算是砍头也得等我回应天和爷娘老子老婆娃子见上一面,大舅哥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在皇上跟前说情,我若是死了大鱼儿可就成了寡妇了。”
“我自身难保是护不住你了,回了应天还得看你老子的,殿下说起来这事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要当新郎官了,不能让我妹子守寡吧,不然我可不给你送贺礼。”
“舅舅放心,我自会在父皇面前周全,走咱们进府接着喝,估计二舅母那边还没停呢,咱们正好续上。”
“算了吧,赶紧的把酒席撤了,她不知个饥饱,看见好吃的就不住嘴儿。”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的进了王府,在王府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备齐了车马跟徐达汇合,往城外而去。
天寒霜重,晨雾之下的北平城显得灰扑扑的有些萧瑟,徐达骑马缓行,不住的扭头回望。
马度在一旁打趣道:“徐大哥的四百年不世之功就是在这里建的,看来很舍不得呢。”
“呵呵……玄重说笑了,我在北平驻守多年,说起来比在应天的时间还长,如今要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自然有些不舍。”
“哎呀呀,想不到呀,徐大哥这样的沙场悍将也伤春悲秋,到让我不习惯了。”
“沙场悍将也是血肉之躯,见多了生死更知冷暖,战阵上刀头舔血还不是为了能坐在家中和父母妻儿吃一顿安生的饱饭。”
打马在前头的平安回头问道:“前头有岔路,咱们走哪一条?”
“咱们走山东回京!”徐达吩咐一声,“我上次来北平时走得是河南河北,一路之上仍显得有些败落荒凉,这回咱们到山东的地界瞧瞧。反正是赶不上回应天过年了,玄重就陪我到山东走一走。”
因为北方运河封冻,只能走陆路,徐达多年以来在北平和应天往来从没有走过水路,除了速度快还为了体察民情。
马度上次走陆路过山东时还是北伐,途径曲阜的时候险些跟孔老二的不肖子孙起了冲突。
当时山东几乎是人间地狱,所过之处饿殍遍野,满目苍夷,将从老孔家坑来的大米掏空也无济于事,因为在前面永远有更多的流民在等着你。那时候装聋作哑的在山东的地界走一趟,心肠都变硬了许多。
徐达带着人马沿着官道从山东的往南走,但是从不在城中停留,反倒是常常在村庄附近扎营,趁着到村子里采买的机会,和老农聊上几句。
为了讨几句实在还换做一身短打扮,马度发现这短褐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不管是皇帝还是名将,只要穿上它立刻土的掉渣。为了老朱家的江山,徐达也算是鞠躬尽瘁了,难怪老朱对他另眼相待。
一路之上马度总期待着碰到个恶霸乡绅或者贪官污吏前来挑衅,让自己和徐达有机会上演一出扮猪吃老虎为民除害的好戏。
可惜老天爷不给他这个机会,自打从德州进了山东地界,便一路太平无事,眼看着出了山东了,甭说打老虎了想拍苍蝇也没有。
终究没有赶到回应天过年,除夕这日众人在一个村子旁边的麦场扎了营,徐达的亲兵和王府的侍卫早早的支起了大锅,派人到村子里头采买吃食,准备过个肥年。
碧琳和乌日娜两个在帐子和草垛之间追逐打闹,碧琳横冲直撞一头徐达的怀里,“哎呀,对不起徐伯伯,侄女不是故意,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徐达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是伯伯对不起你才是,让你在这儿过年。”
“碧琳告诉徐伯伯,你是野丫头,战场上都敢去,在这儿过年算不得什么。”
碧琳一撅嘴,“徐伯伯你快看哪,爹爹他欺负我。”
徐达伸手在马度肩头捶了一下,“伯伯自然是帮你的,谁叫你是我的儿媳呢。”
“徐伯伯也拿我说笑,不和你们玩了。”小丫头一扭身拉住乌日娜的手,两人蹦蹦跳跳的走了。
徐达瞧得哈哈大笑,“这丫头娇憨可爱,你这小妾也是童心未泯,玄重的日子定是乐趣多多,难怪不爱掺和朝政呢。”
“徐大哥不会当真了吧,那婚约是嫂嫂和内子玩笑话。”
“自然是当真的,你婆娘还收了我家一个玉镯子呢,怎得你还想反悔不成。”
“这个……就不问问辉祖意见?”
“我家那小子脑袋倒是聪明,小小年纪却染了一股腐儒的傻楞劲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他这性子可撑不起一个家族,就需要一个敢冲敢闯丫头做婆娘才好,说不准以后我徐家要靠碧琳撑门面哩。”
“嘿嘿……徐大哥想得挺美,我早就说过我不反对也不支持,这要看你家辉祖的本事了。”
“你以为兵法只能用来打仗吗?届时我将一生经验所学悉数传授给我儿,定将小丫头芳心俘获,信也不信?”
好嘛,原来爱情三十六计是打徐达这儿来的,不过他治家无方,连自家的婆娘都收拾不利落,他儿子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两人踱到麦场边上,紧挨着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虽然还没过年,熬过一冬天的麦苗已经泛起青绿色,生机盎然。
扭身回望另外一边则是炊烟袅袅,鸡犬之声、小儿嬉闹隐约可闻,时不时还有几声鞭炮炸响。
“当年我率军攻入山东时,那等惨象让人不忍目睹,短短十年已是太平景象,我年幼时天下未乱,家乡也不曾有这般祥和,就如做梦一般。山东的民生要比河南恢复的好的多呀,这儿的官员还是有功的。”
“那是自然,当年就数河南的那边打的最热闹,老百姓很多都逃到山东了。汉人是这天下最勤劳的民族,为了口吃的愿意当牛做马,只要能活得下去谁也不会造反。只要三十年太平,他们便能造出一个盛世来,至于官府嘛,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好了,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徐达愣了愣笑道:“玄重说的有理!呵呵……老乡别走呀!”
麦田里头有一伙人手里挎着篮子,沿着田埂往麦场里面走,远处的一个坟头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应该是刚刚祭奠了家中死去的亲人。
可那伙人一瞧见麦场中的情景,便立刻转头向别的方向走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