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弼赶到石峰下的时候,蝗潮的涌动已经缓和了下来。 X先前疯狂飞舞的蝗虫们纷纷落下,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丑陋的毯子。剩下的也只是在空中慢慢飞舞,像是夏日里要命的雪花。
黎弼每一步都会惊起一片蝗虫,拥有了警惕心和对死亡的恐惧,这是恢复正常的蝗虫们。
昆蝗走了么?
石峰脚下,一堆蝗虫被黎弼的脚步声惊散,他赫然发现,那里正躺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黎辅!”
黎弼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黎辅的身子。是谁杀了黎辅!他惊吼一声,大步上前抱起尸体,四下寻找他的头颅。
从蝗虫堆里找出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脑袋,黎弼放声大哭。
自从他们兄弟九人从炎部被赶出后,一路扶持到现在,他从来没想过有一日竟会亲眼看到血亲兄弟惨死在自己面前。
他想将头颅重新拼接回去,希望还有残存的巫力能够让伤口愈合,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尸体已经冰冷僵硬,黎弼沾着浓稠鲜血的手在颤抖,他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他应该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回来才对。
到底是谁杀了黎辅?脖颈上的伤口光滑得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武器居然能够造成如此整齐的伤口?而且以黎辅的身手,是谁能够将他一击而杀?
魔族!只有魔族拥有这样的武器!
黎弼抬眼看向石峰,大巫奶奶有危险!
他俯身捡起落在黎辅身旁的木枪,将黎辅的脑袋摆正,低头沉声说道:“你且睡吧!待族长返还,我便率军杀入魔窟!定要用魔族的血来为你复仇!”
木枪翻转,尖锐枪尖在面部划出一条血口,此为血誓,并无巫力束缚,但却是人族最重的誓言。
将木枪叼在口中,黎弼纵身跃起,顺着石峰边缘的缝隙向上攀去。
……
蚩尤城内,两个身影正贴着未倒塌的墙边朝外跑去。
吧唧!
“噫!恶心!”灰六儿又踩死了一只憨头憨脑不知道躲闪的胖蝗虫,不由得抬起脚丫子苦着脸嫌弃道。
“嘘!”乐琦冲她比了个手势,道:“跟紧我,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了。”
“琦琦姐,我不想过去了,我害怕。”灰六儿缩头缩脑的说道,无论是昆蝗王脉恐怖的气息还是地上尸骸散发的臭气都让她很是难受。
“那一会这些死人跳起来咬你尾巴怎么办?”乐琦道。
“怎么会?他们都死了……”灰六儿嘟囔说道,忽然尾巴一痒,一只蝗虫飞落到了她的尾巴上,她妈呀一声就跳到了乐琦的背上。
“要死啊你!”乐琦俯下身,抽了她屁股一巴掌说道:“让你小声点!”
灰六儿揉着屁股抱怨说道:“咱们为什么非要过去呀?就在这里等哥哥不好吗?”
毛族的思维模式和人族还是有细微处的不同,在她的心目中,这里只是个普通的落脚之所而已,那些人族的死亡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地了。”乐琦掌心腾起一丝寒雾,周遭趴在地上的蝗虫本能的避开寒气,展翅飞开。看着它们避开的方向,乐琦有些犹豫,皱眉思索半晌,她忽然回头向灰六儿小声问道:“六儿,你愿意帮我一个忙么?”
……
石峰之上,姜菘轻轻将胸腹间的鲲皇之精取出,它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丝重量,颤巍巍的停留她的指尖。
看着它,姜菘一时间有些恍惚,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仍旧隆隆跳动,但那只是生命最后的脉搏。当初她被白泽用这东西骗走了一块息壤,但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息壤是天下最神奇的土壤,它能够自我生长,虽然速度比较缓慢,但只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培育,黎族就将会有一大片布满息壤的土地。在那块土地上能够养育出最茁壮的庄稼,但这种神奇的土壤却是从地底深处的魔族领域中产出的。
黎贪并不是第一个进入九幽魔域的人族,通往地底的入口是由第一任黎族族长黎邛先探明的方向。那块息壤就是黎邛从九幽魔域返回后带出来的,也是反攻的魔族会先对黎族下手的真正原因之一。
然而,那块息壤的存在只有她和黎邛两个人知道,因为黎邛将它带出地面后不久,就用它和白泽交换了一丝鲲皇之精,而黎邛死后,这件事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如果当初让自己死去,从而保留下那块息壤的话,恐怕黎族人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吧?或许连炎部之人都会逐渐被吸引过来。
她从来不认为重演巫阵有多了不起,那是杀戮的技巧,哪有息壤更重要呢?只要能吃饱肚子,有谁愿意厮杀打仗呢?
每年雪季有族人冻饿而死的时候,她总是难以忍受内心的自责,她这条命是用三千五百一十七名可怜的黎族孩子的命换来的。
今天终于可以用这东西为族人们换取一线生机,她却感到莫名的轻松。
欠了数百年的债,今日终于可以还了。
托起那块鲲皇之精,姜菘沉声说道:“现在,该你履行诺言了。”
“如你所愿。”昆蝗轻笑了声,说道:“不过,先处理处理这个偷听的小家伙吧!”
姜菘背后一块与石峰融为一体的岩石忽然动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其中猛的跃起,往石峰外跃去。
但刚跃起出一截,那身影却像是突然抽搐了下,从半空中重重摔下,落在了地上。
“唔!意念操控,看来你在魔族中的地位不低啊!是刑天派你来的?”昆蝗随意的说着话,那身影抽搐着身形,从地上爬起,包裹着面容的麻布跌落,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元儿……”姜菘轻声呼喊了声,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眼中满是痛苦。原本聪明伶俐的元儿如今却成了魔族操控的傀儡,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黎元的身躯抽搐着,如同有两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揉搓着他的身体。
依旧在空中飞舞的蝗虫忽然汇聚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像是人族的模糊虚影,在虚影出现的一瞬间,黎元原本抽搐的身体一下僵硬了起来,直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半边脸带着残忍的笑,心魔借着黎元的口呵呵冷笑说道:“不愧是轻易操控万亿躯体的昆族王脉,意念果然不是我一个小小魔将能够抗衡的。”
昆蜉并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强大的意念涌动,黎元的眼中就已是一片木然。
虽然它并不会魔族那样精细的意念操控,但一力降十会,在它磅礴的意念力面前,除非是魔王级别的魔族亲自施展意念操控,否则像是心魔这种小儿科的水准都会被它强行压制。
魔族的狡猾它不是第一天听闻了,话术也是魔族的一种蛊惑人心的技巧,它不会给那魔族捣乱机会的。
那魔族潜伏而来的意图很好猜,要么是想打它的主意,要么是想打姜菘的主意,无论是哪一种,它都不会让他得逞。
而且它是货真价实的王脉,即便只是用了很小一部分身躯,但意念力作不得假,能够让那魔族冒着如此大风险还要摸过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鲲皇之精。
魔族的贪婪和狡猾一样出名,在这个节骨眼上,它不允许有丝毫差错影响它拿到鲲皇之精。
紧紧盯着姜菘的手,它的心中甚至有些紧张,要是姜菘心情激动之下捏得狠了些,鲲皇之精就会立即崩溃,损失一部分躯体倒是小事,重要的是这块鲲皇之精就浪费了,这是它最不愿意见到的。
因此,它没再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人族,一场浩劫很快就要来临,在这场浩劫下没有谁能够保证一定可以活下去,即便是我都不行,所以我并不能保证你们能够度过这次浩劫。但我能够告诉你一个方向,只要你们能够把握机会,至少能够安全存活到这场浩劫到来。”
果然,又是浩劫,那个她几番占卜错的浩劫。姜菘沉默片刻,问道:“这场浩劫还有多久到来?”
“很快。”昆蝗说道:“少则三五千年,多则上万年,但绝不会超过两万年。”
“够了。”姜菘说道:“路在何方?”
“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和月亮落下的地方。”昆蝗说道:“迎着太阳的方向走,一直渡过浩瀚的大海,那里有一片新的陆地。那里土地肥沃,平原广袤,河流充沛,你们可以在那里繁衍生息,只要你们能够到达那里。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大海是鳞族的天下,但只是水下,水面之上是古老风暴的家园,它并不喜欢被打扰,想要成功到达那里的前提是足够好的运气。”
姜菘闭上了眼睛,言语无法形容她此时有多后悔,黎族一大半的气运之力已经被夺走,这也是由于她占卜出现的错误。
半晌,她沙哑着嗓子问道:“那另一边呢?”
“你们可以跟着月亮的脚步,一路向西,寻找你们祖先留下的踪迹,那里是你们来的方向,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你们要在天柱昆仑的脚下,寻找古神的庙宇。那里有你们需要的力量,和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但那里是神王的一处都城,有吃人的土蝼和强大的神兽,你们想要在那里落脚,需要寻求西王母的庇护。”
“向哪个方向前行,你可以做出选择。现在,遵守承诺,把东西给我吧!”漫天飞舞的蝗潮化为一张大手,向姜菘伸来。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