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大郎,老夫此次领职的正是出知永州,原以为仕途到此无望,大郎真是雪中送炭,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论朝中局势,李伯言可能看得不如范念德清楚,然而湖广的前景,李伯言这个穿越而来之人,那是相当有话语权。两湖两广,取代“苏常熟,天下足”,那是必然的!
李伯言见到范念德心情大好,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晦翁可还安好?”李伯言虽然不知道,几十年后,大宋能否抵挡得住那场浩劫,然而对于这位影响后世几百年的朱大神,他还是很在意,如今趁着朱大神被打落神坛,沦为伪学,赶紧将他弄过来才是。
范念德眼神一黯,起身叹道:“此次党禁,史无前例,晦翁自知难保,落职罢祠,已回徽州隐世了。你问这做甚?”
李伯言一愣,道:“久仰晦翁大名,既然先生已经落职罢祠,可否请范公去书一封,请之赴永州?”
不得不说,朱大神是个狠人,大成殿十二贤哲,除了朱大神,其余十一人皆是孔夫子亲传,千载以来,儒士千万,享此荣耀的唯独朱大神一人,这样的狠人,李伯言只能说……禁得太好了!
只是这次党禁,没能禁住到后世,让这毒瘤遗留了后世。李伯言不知道历史能否改变,但是朱大神的这套帝王养猪的学问,必须打倒!
范念德看了眼李伯言,心说你小子多大脸呐?还让晦翁千里迢迢过来谒见?真当老李家是土霸王了?他摇头笑道:“大郎若是仰慕晦翁,去趟建阳便是,至于让元晦兄前来永州,舟车劳顿,还是免了。”
李伯言说道:“去建阳还是免了,等范公安顿下来,差驿卒送封小子的信可好?”
范念德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可行。”李伯言提起朱熹,范念德又想起故人来,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赵相公可还安好。”
李伯言眉头一皱,问道:“范公说的,可是赵汝愚赵相公?”范念德李伯言之前未曾听闻,但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末的功臣,李伯言还是有印象的。终宋一朝三百年,能列在昭勋阁的也就二十四个。他赵汝愚便是其一,可见其名望如何。
“嗯,去岁闻赵相公出知福州,本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可韩党赶尽杀绝,趁着朝堂上有人替赵相公打抱不平,韩党之人再挑事端,将其贬戍永州,也不知如今到了何处。若是赵相公来永州,那么大郎所说的大计,才有真正的出路。”
李伯言眉头一皱,说道:“想来已经离得不远了,范公,晚生建议立即派驿卒相迎,掐着日子,应该是到了衡州,不过在下恐赵相公命不久矣。”
范念德一惊,转头问道:“何出此言?”
“赵相公高义,此次党禁听闻由赵相公失势而起,观韩相公用意,若赵公不死,党禁未已。吾恐赵相公舍己为人……”
“别说了!大郎此言在理,若真是如此,怕是正中韩侂胄下怀,更何况出知衡州的,乃是韩党中流钱鍪,老夫即刻差驿卒赶赴衡州,告诉赵相公,永州大有可为!”
李伯言会心一笑,如今赵汝愚为首的贤臣被排挤,一旦赵汝愚死了,他的宏图大计怕是要落空。
“那伯言就不打扰范公处理政务了。这田契想来范公不会收,但是这座简舍还请范公务必笑纳。一州之长,若是寓居驿站,丢的不是您的脸,而是丢永州百姓的脸。”
漂亮话都让李伯言说了,这个时候范念德脸上也倍有面子,来回推辞了几下后,便道:“老朽一间草舍,三尺之榻足矣。”
“范公能够安贫乐道,但家眷呢?驿站出入频繁,多有不便,还是收下吧。”
要说在大宋为官的士大夫,已经是薪水够高了,然而奇葩的是,大宋的官员大抵租房住,就连范仲淹在做京官之前,也是租房住,如今范念德刚刚贬谪永州,因为是朱大神姻弟的这层关系,还被扣了三年俸禄,明显就是朝中权臣要羞辱他,这宅子送的,无疑就是雪中送炭不然范念德恐怕就要吃住在驿站了。
“那……便多谢大郎了,权当租用,等拿了俸禄,再还钱。”
范念德手下宅子后,越看越觉得李伯言顺眼,便道:“如今党禁牵连,若非如此,老夫倒是想收大郎做门生,以大郎的眼界才识,稍加指点,将来登科及第,也可光耀门楣,报效朝廷。”
李伯言笑了笑,也就范念德初来乍到,不然要是让永州的百姓听到,一州之长居然说永州败家子能登科及第,搞笑的吧。
“家父早年也送伯言去岳麓求学,只可惜伯言愚笨,不是读书的料,若是晦翁能指教晚生,倒是极好的,兴许还有一丝希望”说这话的时候,李伯言还是看了眼范念德,心想着非得将朱大神绑来永州不可。
范念德摇头叹道:“此次党禁,朱门弟子铩羽而归,晦翁怕是心灰意冷,难有起复之日,你若拜入朱门,怕是无缘致仕了。不过晦翁著书立说,这收门生的事情,恐怕心不在焉了,大郎就莫要再提了。”
李伯言眉头一挑,说道:“既然如此,那晚生告辞了。”朱大神的事情还是急不得。
“大郎且去,等赵相公到了,对于你的围湖造田之计,再做商讨。”
李伯言坐上马车,一边打瞌睡的七斤才陡然觉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少爷,聊好了?”
“嗯。”
七斤扯过缰绳,打着哈欠道:“咱们回府?”
李伯言眯缝着眼,道:“去勾银赌坊。”
“啊?少爷,又去赌钱?”
李伯言扯了扯嘴角,笑道:“错。”
七斤长舒一口气,然而转念一想,这去赌坊,不赌钱还能干什么,便问道:“那少爷去做甚?”
李伯言露齿微笑,“挣钱。丢了的场子,总要找回来!”
七斤两眼一抹黑,晕,这不还是赌钱……
……
……
勾银赌坊历来不缺客流。娱乐匮乏的年代里,这里便成了娱乐的天堂。李家的马车还未停稳,便有眼尖的仆役过来撩帘子。
“哎哟,李家大郎,好久不来了啊。”赌坊的仆役看见李伯言,就跟看见财主似的,眼睛都笑眯起来了。
啪!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巴掌打在仆役的后脑上,“李家大郎是你可以叫的?李公子,请。”
李伯言眼睛一扫,笑道:“郝老三,别来无恙啊?”
“哈哈,托李公子的福,一切安好。今儿个怎记得过来玩两手?莫不是去岁输了点小钱,被李相公禁足了吧?”
李伯言微笑道:“这点小钱算事吗?我李家若是这点都输不起,还如何在永州混?”
一听这话,郝老三心里美得不行,这小败家子又来送钱了。
赌坊之中的不少赌徒,见到李伯言,都投来戏谑的目光。呵呵,李半州今儿个的棺材板,估计又按不住了……
“大郎来了啊。今儿个想玩点什么?老叔坐东,输多少算我的。”一位面色和善,说得就像是李伯言亲叔叔似的男子,快步走来,在李伯言肩上拍了拍,“一月不见,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去岁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已经被老叔打断腿敢回乡下去了。”
李伯言心中暗暗一笑,面善之人,该坑你的时候,坑得越厉害,这个郝大通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的,表面功夫自然做的到位,便道:“老叔开门做生意,侄儿若是输了钱让你掏腰包,那还有什么玩劲儿?”
“哈哈,在理在理。大郎想玩什么,随便挑,老叔给你腾位子!”
李伯言看向郝大通,面色不变地道:“今儿个,侄儿想要跟老叔玩两手,可好?”
郝大通一听,玩味地看了一眼,笑道:“哦?倒是有趣。”
边上的郝老三抖了个激灵,凑过来说道:“小相公,大哥许久不上桌了,要不让洒家陪你玩两手?”
“老三,边儿去。大郎既然要跟我玩两手,做叔叔的,哪有不奉陪的道理?来啊,给大郎送三千贯赌筹来,今儿输了算我的!”
边上好些个赌徒都暗暗偷笑,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通爷,又给人挖大坑了。
李伯言将计就计,笑道:“怎能让老叔破费。”
他从手中抖出那张原本送与范念德的田契,“二十亩薄田,在这儿了。”
边上的七斤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忙扯了扯李伯言的袖子,小声道:“少爷,老爷若是知道了,又得……”
郝大通朝边上的人使了使眼色,立马又人过来,将李伯言的小仆拉扯开去,道:“小哥过去,咱俩喝酒。”
郝大通支开七斤后,便坐在赌桌上,笑道:“咱们永州,有那家的公子有大郎这副魄力!还带着地契来的?得,今儿个老叔若白送你赌筹,怕是要被大郎取笑了。”
边上的那些看热闹的赌徒,见到李伯言乖乖被宰的样子,纷纷摇头叹气,心说这个败家子,得亏他李康达也是个败家玩意儿,不然还真的被气死啊。
“这许久不上桌,手都生了,大郎可是得让这老叔点啊。”
郝大通这话一说,旁边那些老赌徒立马就一阵白眼,关西通爷,哪里是不想赌,而是这些赌徒们在郝大通手底下,就没有不输钱的,最后搞得勾银赌坊凡是郝当家的坐庄,就没一人敢押注的,这郝大通才金盆洗手。也就这李家三世祖傻缺似的敢来叫板,这些人眼里,李伯言手头的那张地契,俨然已经写上了郝大通的名儿。
李伯言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牌来,放在桌上。
诸人凑近,才有碎语传来。
“哟,这是何物?看着做工倒是挺细致的。”
“看着像是骨牌?不过这估摸着张数也太多了吧?稀罕嘞。”
郝大通也是眉头一皱,问道:“大郎,此为何物?”
李伯言笑道:“此物乃是侄儿不久前从番商手中偶得,算是一种赌具,怎样?老叔想不想玩上几手?”
郝大通倒是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有些玩味地问道:“怎么个玩法?”
“是啊,李公子,这东西如何玩?”
李伯言将纸牌一扫,尽数摊开,说道:“其实很简单。这一至十,按上头点数来算。”
“那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又是何物?”
李伯言说道:“此三张,乃是藩国赌界三巨头,帝王、皇后以及武士。”
大小王都被李伯言藏了起来,这扑克牌的基本认识倒是完毕了。
郝大通双手环抱,有些兴趣地问道:“倒是有些意思,那怎么个玩法?”
“玩法千变万化,那藩商才教侄儿几种,便离去了。”
郝大通眉头一松,既然都是新手,那他怕什么?
见到郝大通脸上的细微变化,李伯言才暗自一笑,总算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