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衙
原本已是戌时,因为一起私盐案,已经准备入寝的楼钥不得不夜审此案。这种数目之大的私盐案,楼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也是他准备连夜审理此案的原因。
见到被押送上来的李伯言,年纪轻轻,楼知州眉头一皱,问道:“韩捕役,是不是抓错人了?”
边上的韩昌明回道:“楼公,已查明身份,确是此人。”
啪!
堂木一震,楼钥喝道:“好大胆子,贩盐二十万斤,此等大罪,足以杀头,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伯言拱手一礼,道:“楼公觉得,三艘千料大船,自永州出驶,沿途数道关卡,能一帆风顺抵达苏州,这如此大的盐船,没有盐榷,真的能行得通?”
楼钥眉头一皱,看向韩昌明,道:“将那报官之人一并带上来,若是子虚乌有,杖笞二十。”
“不用麻烦了,那人已经离去,正是在下的随从。”
“你的随从?”楼钥有些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报官,抓的自己?”
李伯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楼钥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便道:“如若罪名坐实,你就要杀头,若是虚晃一枪,也得挨板子!”
“回禀楼公,船中绝非私盐,而是味精。”
“味精?此为何物?”
李伯言缓缓道:“加入菜肴之中,可提鲜。转运司受人指使,污蔑在下偷卖私盐,若是人船两获,在他们手中,在下还能说得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楼钥呵呵一笑,道:“你倒是精明,不过你怎知,老朽不会将汝交给转运司的人?”
“楼公为人正直,庆元元年,肯为彭龟年、晦翁伸张正义,此等刚正不阿之人,岂会容得下眼中沙砾。”
楼钥眉头一挑,“你倒是知道得挺多啊,方听韩捕役说,你自永州而来,那商贾子弟,岂会知朝堂之事?是否有所隐瞒,速速招来!”
“在下乃赵相公门生。”
“子直的门生?”
李伯言拱手道:“正是。如今被奸人陷害,特来请楼公伸张正义。”
楼钥挥了挥手,令左右退下,道:“你起来吧,子直不是致仕了,你又为何会来苏州?”
“贩卖味精,赚点生计罢了。”
“那这转运司,你又是如何招惹上的?”
李伯言拱手一礼,道:“怕是有些觊觎在下手中的味精,所以想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两浙转运司早已名存实亡,他个小小漕司,还敢反了天不成!”
“楼公且慢。”
楼钥笑道:“怎么,既然是子直的门生,老夫于情于理,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你阻止做甚?”
“楼公若是现在过去,即便是查实此事,怕是挖不出背后的人来。”
“你是说两浙转运司背后有人?”
李伯言想了很久,缓缓道:“晚生心中有三个怀疑,一则,那永州何家作祟,不过相隔甚远,在下行程又未泄露,今日才抵达苏州,此等可能到是不大,二则,或许是韩相公的人,若真是如此,楼公为晚生犯险,到时折煞晚生了,不过在下不过是一个商贾子弟,向来也不入韩相公法眼,所以这层可能也极小。那么,就只有唯一的可能了。”
“是何?”
“平江府内的商贾之中,必然有人跟转运司勾结,想要晚生手中的味精配方,若是楼公此时过去,将此时败露出去,恐怕背后之人,难以知晓。”
楼钥目露赏识之色,道:“子直的门生,倒是有些胆魄。临危不惧,心思还能如此缜密。那依汝之见,该当如何处置为好?”
李伯言说道:“商船之处,在下已派人盯着,最好的法子,就是暂且将晚生收押入狱,看转运司那里如何举动。”
“你是说静观其变?”
李伯言点头道:“不错,晚生下狱,才能使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倒是可行,但若是转运司之人不上当,又当如何?”
“两日,两日之内,必然有鱼上钩。”
……
……
“漕司可将一千石私盐准备妥当?”
谢林论冷眼观之,道:“士珍公可是在将某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漕司何出此言?事成之后,定有答谢。”
“如今此人落在楼知州手里,可就不是那么好办了。”谢林论也不傻,若是楼钥要插手此事,这偷梁换柱之事,立马就会败露。
窗页之内,映射着两人的身影。
那人喃喃道:“算这小子聪明,居然想到报官自保,不过我就不信,小小年纪,不怕杀头之罪。”
“士珍公准备如何?”
“眼下就看楼知州如何处置这个小子了,我的人来报,平江府夜开公堂,今晚必然有个定论。若是楼知州出手查船,怕是如今浒墅关已有衙役盯梢,再贸然行动,有所不妥,此事便作罢。”
谢林论冷冷一笑,“作罢?士珍公不会是想让谢某背这个烂摊子吧?”
“味精本就形似盐粒,若是楼钥执意插手,便草草了结,想必楼知州也怪不到您头上,至于补偿,一定会让您满意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还会亏待您不成?”
“嗯,那若是楼知州不插手此案,士珍公又如何处置呢?”
“若是不插手,也不会让谢漕司贸然出手,老朽自当去府衙之中探探虚实。”
啪!
啪!
啪!
谢林论鼓掌赞道:“与士珍公合谋,真是某的福气。”
“谬赞了。”
“报!”
油灯被吹灭。
“何事?”
“平江府知州来函。”
谢林论走出屋子,借着灯笼看完,道:“回吧,知道了。”
“是,漕司。”
谢林论走进房中。
“如何?”
“楼公来函,此案归属转运司办理,平江府协助,案犯暂压平江府大牢之内,我等可随时提审。”
那人冷笑道:“看来这位楼知州,是想不办案,光想着捞功啊。”
“这样不正合了吾等之意,要不要今晚便动手?”
“漕司不必太急功近利,明日且让老朽探探,若是这小儿能将味精配方拿出来,此事便简单了。”
谢林论笑道:“那就有劳士珍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