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见雄挂断和田海茉的电话,转眼就给姐姐冯义姬又发了个短信:通知她晚饭别做他的份儿,今晚不回家吃饭。
别的事情,冯见雄也都放下了,径自开车去买了些安慰妹子的小礼物,然后早早地就按照田海茉当初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处。
虽然知道地址,但冯见雄还是第一次上门。
毕竟这只是一处女生的单身公寓,又小,造访又不太方便,总会觉得一丝尴尬。
田海茉为了上班近一些,租的房子就在城西,距离阿狸巴巴公司不远。是一处只有20几平米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中那个兼了客厅和餐厅的“厅”,小到只能放下一张窄长条的餐桌和一个冰箱,还不如说是一个拉长版的玄关而已。
冯见雄到的时候,大约是晚上6点多。四月天的日子,天色还未全黑。
田海茉来开门的时候,看得出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和憔悴,不过举止还是很得体很亲切,腼腆而又歉意地对冯见雄微笑了一下。让人有一种闹不明白这层层的误会和人情中,到底是谁亏欠了谁的错觉。
冯见雄是个不太会给女生买礼物的人,也不太会安慰人。
他买了一束花,只知道不能买玫瑰,于是当时就被花店老板忽悠着配了一束百合和郁金香的组合。
除了花,他还带了些精致的小饰品,材质不一定俗贵俗贵的,但设计感一定要体现匠心。
田海茉穿着居家的裙装,不过似乎刚才在下厨,所以外面套了件带点和风的女仆围裙,像日漫里哥特萝女仆COS的款式。她接过礼物,就把冯见雄往里让。
桌上只有四个清爽的菜,响油鳝丝、樱桃肉、香菇菜心、水芹百合,还有个银鱼豆腐的汤,在锅里还没盛出来。
虽然简单,但至少看上去都是她亲自做的,没有外卖。
厨房里的垃圾还没倒掉,尽管垃圾袋扎得很紧,但因为房间太小,在餐厅里还是可以闻到三四步之外传来的黄鳝内脏腥气——看起来,她是亲自杀了两条黄鳝、做的那道响油鳝丝。
冯见雄本来想好了先客套些别的话题,看了餐桌上摆好的美食,倒是不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下厨的本事也不错,看起来比妮可做的都好,平时都自己做的?”
田海茉把汤盛好端上桌,把和风围裙一脱,洒脱地说:“比妮可好估计是有的,我也不跟你谦虚。不过平时不太下厨,烦。一个人吃饭,谁耐心做菜,公司里吃完了回来省事儿。”
“那你的手艺怎么练出来的?”冯见雄有些好奇,就歪楼了。
“我家不是在周庄开民宿客栈的么,我妈原先还请厨子专门做苏派特色菜。我中学里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跟在旁边看着学的。”
田海茉一边解释,一边盛饭,“有时候年前寒假、厨子请假回家过年。偏偏又赶上旅游旺季,客人多,我就顶上、帮忙做菜——先吃吧,吃完再聊。”
冯见雄笑着接过碗,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黄鳝,眼前一亮,下意识夸了一句:“嗯,厨艺很不错,以后谁要……”
他本来是想说“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倒是算他命好”,不过旋即意识到有些太唐突,赶紧把下半句憋了回去。
田海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假装没听见。
两人都很好地遵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看起来很有风度,冯见雄除了礼节性地每道菜都赞一句厨艺不错之外,基本上没有再提别的话。
一顿饭细嚼慢咽吃了20分钟,田海茉沏了一壶消食清口的乌龙茶,本想让冯见雄去里间喝茶坐一会儿。
冯见雄却趁着田海茉沏茶的时间,抢先戴上手套洗碗。
其实他在家里都是不洗碗的,原先都是姐姐洗,如今有了女仆,姐弟俩更是谁都不用洗了。不过在别人家里做客,还是稍微客气一些地好。
“你干嘛呢,快放下。晚上你走了我会洗的。”田海茉把茶放下,不卑不亢地劝了一句。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信息量却不少,足见她待人接物之成熟:一来是不让客人干活,二来是暗示了对方绝对不要暧昧,因为晚上会赶他走,别想歪了。
“总共就三四个碗,都快洗完了。我有要紧事儿和你说,早好早说正事儿。”冯见雄并不听小姐姐的,刷刷刷几下把最后两个碗洗了。
黄鳝和樱桃肉并没有吃完,所以要洗的碗都不是太油腻。田海茉叹了口气,从碗橱里拿出保鲜膜,把吃剩的荤菜蒙了,放进冰箱里,准备明天早上用鳝丝给自己煮面。
……
厅里只有一张餐桌,又有食物的气味,实在不方便聊天。
田海茉只能把冯见雄引到卧室里——刚才她沏完茶,也就直接放在书桌上。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加上衣橱和一套书桌椅。20几平的单身公寓,也只能这样了。
田海茉把书桌前那张椅子让给了冯见雄,自己就只能坐在床上。
“茉茉姐,我们是什么交情,我也不想多说,你也一直很帮我。刚才电话里,我也明白你的担心。名人身边是非多么,被人背后碎嘴很正常的。
但是,我不希望因为这种担心影响我们的友谊,或者话都不敢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瞒的?你把真相告诉我,我是有分寸的,又不会再往外传。”
冯见雄抿着茶水,斟酌了一下话题的切入点,从双方都最有共同感受的角度开始。
其实,在没有和冯见雄发生交集之前,田海茉本人也已经是一个很注重个人公众形象、以及流言碎语的人。
毕竟,她当时已经是校辩论队的队员,还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校学生会那一小撮女生里的头号美女。一个不注意就被人背后说闲话,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而田海茉这几年来最耿耿于怀的地方,莫过于她明明很努力,也很有能力,取得了那么多成绩,但背后肯定有嫉妒她的人,传说她需要靠出卖色相获取机会。
这种压力得有多郁闷?
可以想象对比一下:
比如,王X聪或许读书不如真学霸那么牛逼,但是凭心而论,查看他的履历,就算刨除掉精英教育的BUFF加成,这人本身中上的学习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就因为后来成了话题人物、别人以“这种人就算读书再烂,他爹也能给他买进名校”揣测,这就成了王X聪毕生最容易被激怒的点:丫的老子明明是“比你们有钱还同时比你们努力”,怎么到了屌丝嘴里就只剩“比你们有钱,其他都是靠有钱买的”?
田海茉面临的情况,道理是一样的。
她是那种很入世,很想证明自己的人,可是舆论总是高估她的美貌在成功过程中起到的作用。
而冯见雄和她的沟通,关键就是消弭了一种顾虑:那就是冯见雄知道她不是那种苦肉计卖人情的人。田海茉可以怕外人误会,因此不敢对外说,但不该瞒着他冯见雄。
两人之间的话语并不多,但因为彼此都太聪明了,待人接物也太成熟,所以区区几句话,信息量就很大。
然而,这番话却让田海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她知道冯见雄洞察力很惊人,但据她所知,原先的冯见雄并没有在照顾女生感受上花过什么心思。
这不能不让她惊讶:
“小雄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懂女生的顾虑了?看着不像他啊。他原先做事那么锐意张扬。学校里那么多嫉妒妮可的女生在背后说妮可的坏话,说妮可勾引上小雄的手段太婊、太不要脸,也没见小雄为妮可解围过。如果他早就有对女生情绪如此细腻的观察,我又怎么会不敢告诉他?”
田海茉斟酌了一下词句,委婉地把这个疑问说了。
冯见雄一愣:“你……你早就看出来,我原先对女生的感受不太照顾么?”
田海茉苦笑着承认:“必须的,在我眼里,你对妮可很忠诚,对感情也很负责任,以你的条件,你跟妮可好了之后的一年多里,你却始终没有再在外面花天酒地。
但是,你仅仅是负责任,并不花心思揣测妮可的感受。你给她钱花,给她家人优渥的物质条件,也花时间陪伴她,在性伙伴上忠诚——但唯独没有用心去揣测女生的心。
所以,我无法理解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细腻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细腻的人,我也不会瞒着你,最多只会告诉你真相、然后让你别再对外乱传。”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当初对妮可就不够走心,我还以为只有妮可自己才有这种感觉呢……Frailty,thy-name-is-woman!”冯见雄突然觉得有些挫败,情不自禁冒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哈姆雷特里的,连your都是用的古英语的thy。(you对应的是thee,your对应的是thy)
为什么他遇到的女生都是这么敏感脆弱,哪怕他付出了勤恳赚钱养家、花时间陪伴、性伙伴上忠诚,她们还是不够呢?
作为一个直男,冯见雄自己完全揣测不到走心和不走心的差别。
尤其是作为一个冷冰冰的法学生直男,冯见雄的字典里只有“主客观相统一”,客观行为都忠诚了,主观动机还能有不忠诚的么?
田海茉却不知道冯见雄为什么突然有失态和挫败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床上退缩了几寸,安慰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冯见雄喝了一口苦茶,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能够揣摩身边女生的担忧了么?因为,我就是由于不会照顾妮可的面子和内心压力,所以她和我分手了——哦,对了,你知道我跟妮可分手了么?我和她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在小台广播上,托丁理慧演了个双簧。你应该没听到,不过小南姐应该有和你聊起过吧?”
“什么?你跟妮可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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