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绝后?你能保证未来都没有比你强的?”虞美琴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有语病,就即时插话了。
冯见雄对此倒是非常肯定:“当然——因为你我都是当初得过龚院长许诺,一年就让我们硕士毕业的。所以,再遇到下一届大赛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不是大学生了,还怎么参加辩论赛?这和白执中的‘因为在湾湾世新大学继续深造读博士、所以第三次参赛最终败于我手晚节不保’是完全两个性质。
你本人还在念书、有资格参加卫冕赛而不参加;跟你已经毕业,想参加都没资格继续参加,那能一样么?我只要夺得两连冠,还‘参赛到我毕业为止都无敌手’,那就是圈子里空前绝后的权威了。”
虞美琴听了,微微点头:“好吧,这也说得通,那还有别的导致你认为时机还不成熟的因素么?”
“剩下的都不是大问题,无非是最好找一家省级上星卫视合作,推这档综艺节目。但就算找不到,问题也不会很大,搞成网播综艺就行了,创出点名头肯定有电视台愿意合作的。等明年研究生毕业了,咱就着手运营这个节目吧。”
冯见雄对于传统媒体对新内容的耐受力问题,那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他想做的《奇葩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完全就是迎合中产阶级差异化焦虑的交流产物。
大不了第一年苦逼一点,混得跟后世2015年的“逻辑思维跨年演讲”一样。只要网上收视率高,第二年深市卫视不就屁颠屁颠凑上来主动求合作了么。
不过,冯见雄的心可以这么大,这么乐观,虞美琴却不能。
她毕竟生活在这个传统媒体向新媒体磨合阵痛的大变革时代,完全无法展望未来数年传统媒体的日子会不好过到什么程度、对那些对观众确有吸引力的优质内容的容忍度,也能高到什么程度。
她的内心对前景充满了沧桑感,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跟冯见雄一起吃苦承受冷眼,然后筚路蓝缕白手起家……
想想都很有共患难地豪迈感呢。
……
找到了一件只有自己才能为冯见雄做的事情、一块两个人独有的共同秘密事业,虞美琴的心沉静了许多。
就这样和马和纱公平竞争,看谁才能和小雄更加心灵契合吧!
那天K完歌喝完酒,回到平静的校园生活中之后,虞美琴的内心就种下了这样的种子。
当然,她对于丁理慧、马和纱能对冯见雄起到的作用,也是非常关心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所以,一周后央视的《舌尖上的华夏》第一集试播时,虞美琴也第一时间坐到了电视机前,很关心这节目究竟做得怎么样、用自己的经验评估一下这部纪录片究竟会不会火。
和她怀着同样程度关切的,除了马和纱、丁理慧这些参与到项目中的人之外,还有身在钱塘的田海茉、高穗果。
对于田海茉而言,这部纪录片的影响力,完全决定了她们的“松鼠果业”能不能稳中有增地度过2008年这个转折之年。
中产阶级的消费升级还未到来,网民们通过电商渠道购买快消品的习惯也还未养成。
而当初靠“白人美女大学新生为保护地方特产、促进民族团结,电商创业卖糖”这个噱头激发的购买热潮,在持续了三四个月之后,于今年二季度的时候已经消退了——
NICONICO网上那些“朝圣”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已经尝过切糕的鲜了,江浙沪一带能被这波舆论潮波及的好奇者,也已经发掘得差不多。
“松鼠果业”靠切糕这种高利润商品带来的现金流,已经从最初几个月的销售额三百多万、毛利一百多万,跌到了如今的销售额百余万、毛利三四十万。
其余的产品则是喊座不赚钱,纯粹引导流量惯性。
至今为止,刨除掉当初的所有前期投资,松鼠果业实打实赚到手的税后纯利,也就200多万。这里面冯见雄还占了三分之一的股份,要分走相当一大块;高穗果占了不到两成、马和纱作为品牌代言有2%,剩下基本上都是田海茉的,大约是刚过100万。
当然,按照这种算法,实际上设备在财务上已经折旧掉了。以后再有销售额,所有的毛利无需再摊销前期设备折旧,纯利率会高得多。
在2008年这个点,对于一个大学毕业一年多的女生,刚刚23岁,能够年入百万,还是在吃力不讨好的实业创业领域,已经是很励志了——如果田海茉不是遇上了冯见雄这种事业成功的变态,她已经足以傲视所有同期的校友了。
对现状的危机感和不知足,依然让田海茉急于寻找一个新的突破契机。
马和纱的“切糕创业”植入式剧情,被放在了《舌尖上的华夏》第二集里——冯见雄和陈导都知道,如果第一集就出这个剧情,未免会显得太硬,万一激起观众对“导购”的反感就不好了。
而放在太后面的话,陈导内心也有些不安——冯见雄是知道经过他打磨点拨的《舌尖》,一定能延续另一个时空那种激起“民族美食自豪感大撕逼”的辉煌。
但陈导并不知道。
他也怕两集放完之后、收视率对赌不达标,后面的就没机会播出了。因此,把投资人的植入式剧情提到第二集,无论如何确保能在全国人民面前放一波,也算是“盗亦有道”,照顾了江湖规矩。
田海茉知道第一集里并不会有她喜闻乐见的剧情,但她已然决定从第一集开始就追剧。
……
众人瞩目中,十一国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舌尖上的华夏》如期上映了。
央视,纪录片部的牛部长,和制作公司的陈导,也聚首在一起喝了个下午茶,顺便关心一下第一手的收视率数据。
一般情况下,播出部门的领导,是不会在每一档新栏目上线时,都那么关注的——毕竟央视每天都可能有新栏目上线,要是部门领导都亲临一线关心,那早就忙死了。
不过,那些签了收视率对赌投资协议的栏目,却是不多的,几十个节目里说不定只有一个是这种合作模式的。
所以,面对这种特例时,部门领导亲临也就不奇怪了。
“陈导,有信心不,是骡子是马,这就得拉出来溜溜了。”
导播室隔壁的一间小会客室里,牛部长端着普洱茶,轻轻吹了一下,很是淡定地问。
反正播出部门已经把所有风险都转嫁了出去,他们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陈导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很有信心:“牛部长,你就放心吧,这次的片子,我很有信心——别说,这次还真遇到了个值得交个朋友的投资人,懂行,又不瞎指挥。有时候偶尔来几句,听上去也都是切中了传统电视媒体的痛点时弊——人家能年纪轻轻就被中X部盯上,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牛部长抿了口茶:“那就看结果吧。”
陈导拍着胸脯:“第一集我多不敢说,达标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重播肯定会比其他同类节目更高。第二集收视率只会比第一集还要高,而且可能会高出两三成。”
牛部长听了,心中暗忖:真要是有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第一集播出之后,引发了社会范围内的大讨论和线下的社交安利,否则是做不到的。
莫非陈导对他的片子充分激起社会争议很有信心?
隔壁的导播室里,许多屏幕上,相隔数秒时间差,先后开始播放节目。
第一集,《自然的馈赠》,一番感慨华夏大地地大物博、自然环境繁多复杂的“舌尖体”旁白,用一个让世人耳朵一竖的甜美、端庄、中正平和的女声念出来。
随后,照例是最政治正确的西南少数MZ同胞的艰辛采集渔牧生活写照——某个名叫卓玛的黑黢黢但笑容甜美的姑娘,在滇南的十万大山中,拄着木杖一脚深一脚浅地和母亲一起采着松茸。
剪辑的节奏非常明快,镜头的跳轴微微凌乱,却带来了一股意料之外的、体味生活仓促艰辛之美。
从凌晨三点起床进山的原始零和博弈、到争分夺秒的现代化全球化商业分工。80块RMB一只的松茸被采购后,6小时内就飞到东京街头的高档食材超市,作价10000円出售。
矛盾,冲突,原始,零和博弈。无数抓眼球的元素,短短两分钟内毕集呈现。
“节奏确实不错,比往年的同类题材作品都好。”牛部长虽然看过样片,但是到了播出的日子,仍然看出了一些新意的评价,
“尤其是这个旁白带节奏带得太好了,农民,本来是被大多数城市居民观众所遗忘的,就算告诉他们农民苦,他们也产生不了共鸣和恻隐之心。
但是把零和博弈的传统愚昧和现代商业全球化的冲突浓缩展现出来,效果就不一样了——这些人明明过着苦日子,处于全球供应链的最底端,却只知道跟同村的人竞争,只想靠着‘比邻居早起床’来捞更多钱。
这种反差效果,绝对会激起话题的。喜欢感慨‘华人劣根性’的人,会在网上抨击这一点,会和周树人先生那样‘怒气不幸、哀其不争’。喜欢以同情农民为卖点抱团取暖的人,也能找到抱团共鸣的点,可谓是正反方的注意力都拉到了。
这个旁白文案,绝对是神来之笔啊!”
牛部长和陈导看了大约15分钟,把前两三个桥段看完了。这时,旁边也恰到时机地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递上一份实时的收视率数据。
“才2.6%么?距离首播4%还有很大的差距啊。”牛部长扫了一眼,对陈导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显然是有点意识到这部片子的话题度后劲。
“牛部长,这不才刚开始么,我都不担心——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走的路数?”
“那就看最终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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