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辩题貌似不太好辩啊,太敏感了。对方的立场很容易占住民意。”
“不过都那么多场下来了,谁还不知道‘比赛结果是砖家组评委决定的,跟民意没关系’这个道理?只要小冯有本事把立场站稳,立论扎牢,民意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刚刚抽完签离场,西门甄姬和南筱袅这两个相对菜鸟一些的队友,就在门口窃窃私语地聊开了。
西门甄姬是持相对悲观立场的那一方,南筱袅则是乐观派——倒不是说南筱袅的实力就一定比西门甄姬强,只是她跟冯见雄厮混的年限更久,更了解冯见雄的打法和曾经干掉敌人的手腕,故此有这种信心。
冯见雄干掉立场更占“民意”的对手,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事实上上一场预选赛附加赛里,跟夏门大学的对抗中,夏大一方的提问评委陈杰,就显然打的是民意扇动牌,结果不是一样死的很惨。
刚才抽签时,她们分明看到香江大学代表队的队员们,看到辩题时微微一愣,随后表情复杂,傲然与悲愤兼有,显然是觉得这个题目有点……复杂。
作为队长的虞美琴,深思地看了冯见雄一眼,似乎在等他先发表意见。然而冯见雄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虞美琴想了想,也就做和事佬地给南、西二队友分析道:
“说互联网言论自由有利于政治民主的,显然利于站在‘普世价值’一方摇旗呐喊,更能博取人民的同情。说互联网言论自由不利于政治民主的,其实在国内的政治环境下,很容易取悦到高层——如果辩得好,从绿坝到墙到和谐,都是可以从中找到理论基础的,更有利于统治。
所以我觉得倒不用太担心比赛结果会不会倾斜——关键看我们能不能说出让人心服口服的道理,如果说得通,评委多半不会故意跟上面硬抗的。只有我们说不通了,评委们才有可能为了当‘人民的良心’而刷个海瑞式的名声。”
听了虞美琴的劝解,西门甄姬依然不无忧虑:“可是我们的立场如果全靠讲道理,明显是违背‘普世真理’的啊!硬要强词夺理,会不会激起民愤,被网民们误以为冯学长被中X部招安了?他的博客上五六百万粉会不会掉啊?
此前冯学长在小资阶层和精英阶层中的人气可是很高的,普通准中产阶级也有很多粉。就怕这次一搞砸,基层的粉掉得太厉害。”
听到这个质疑,冯见雄终于开口了。
他傲然而又和煦地安抚道:“西门同学,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问题。你们该操心的是怎么赢得比赛。我有本事赢比赛,自然有本事维持住自己的公众形象。
谁也没规定我们需要‘其词夺理、希合上意’才能赢比赛,对吧?我觉得这个辩题很容易,躺赢吧。互联网自由完全跟民主没有屁关系,甚至只有反比关系,你多活十年就见识到了——
我们今天面对的这个辩题,就像90年那届总决赛,金陵大学面对台大时,因为‘贸易全球化会不会导致全人类都向钱看而减少战争’纠缠不清,输掉了比赛——但只要往后一年,毒瘤苏联灭亡了,这个辩题其实根本就不用辩,金陵大学肯定可以翻盘。
对于互联网在造成世界割裂方面的危害,甚至咱不说互联网——哪怕是未来人工智能出现后,对意见割裂的危害、会制造多少黑天鹅、制造多少‘谁嗓门大谁有理’的惨-案,你们都不知道,对手也不知道,但我可以预见到。所以,放心听我的吧,你们回家睡大觉,等比赛就行了——早知道第一场是这个题目,我们还能少备战多休息几天呢。”
……
某城市,某个阴暗角落。
组委会的某些某些不可描述的存在。
阴影大佬一:“这次的题目安排得不错,抽签的时候没有作弊吧。”
阴影细佬二:“没有,不用——只要这个题目有金陵师大参赛就行了,不管冯见雄是正方还是反方,对他都没好处。
他当了正方,那就会说出更多资产介及自由话的极端错误,这辈子就被贴上标签了。
他当了反方,那就要么主动为了良心输掉比赛、保住博客上那些自由主义倾向的粉丝,要么就强行强词夺理赢得比赛,但是输掉已有粉丝的民心——那些因为他自由主义倾向而粉他的人,是不会在看到他为禁锢张目后,继续粉他的。”
大佬点点头:“不错,目前的情况,对冯见雄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参与几个政治正确争议度不高的辩题,就拿到冠军。而只要牵扯进政治正确的话题,无论正反他都要付出一方面的代价——这厮不识抬举多少次了,上次陈杰的事情还敢借题发挥,是要狠狠敲打敲打他。”
细佬:“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反正这个题目不存在既不为禁锢张目、又能赢得比赛的第三条路的。”
大佬很满意,最后又补充了一个问题:“对了,那你们还有没有准备后手?万一这次冯见雄又跳过了坑呢?后面半决赛和总决赛有没有敏感辩题等着他了?”
细佬想了想,为难地解释:“这倒没有……因为后面的比赛很难预料到他们的对手,那都是淘汰赛,而辩题是提前就决定好封存的,组委会有第三方公证监督……不过您放心,有这第一道就够了。”
……
冯见雄足足在清岛游山玩水吃大虾,而且还要到崂山一边看海一边吃,吃完逛逛常公的花石楼,玩了四五天。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预赛的后半程呢,抽完签后先要有前半程的队伍们激烈厮杀。
他们的行踪和做派也丝毫没有保密,着实引来了圈内人不少的关注:
都大赛邻近、题目和立场都决定了,居然每天还要分出时间玩?
冯见雄为此对队友们的解释是:半决赛和决赛的时候,每一场没有那么多时间间隔准备的。我们是瞄准冠军去的,调整好节奏最重要。如果没有把握只花两三天准备辩题就干掉对手,那索性早死早投胎好了。
当然这个解释是不对外公开的,所以对手和组委会并不知道。大伙儿还以为他是太轻敌,看不起那些跑得贼快的香江辩手。
比赛日很快就到了。
冯见雄带着队友们轻装上阵准备打怪升级。
说句题外话,在他们玩的那几天里,上半区的两场预赛已经结束,出线的队伍分别是华南赛区的武昌大学和华西赛区的西交。因此上半区的半决赛会是一场大陆地区大学之间的内战,最后决出的那支进入总决赛的队伍也会是国内队伍。
而下班区的第一场比赛,华北赛区的国内某大学被来自湾湾的台大秒了,所以冯见雄他们如果胜出之后,半决赛就要再跟两年前一样碰一下台巴子,但总决赛注定是跟国内大学内战了——当然,如果冯见雄输掉,那么总决赛还是可以看到海峡两岸的对抗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废话少说。
比赛日,双方进场,主持人介绍评委。
到了国辩的正赛,评委们的档次终于恢复了不少,再也不用面对那些顶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知名评论员”、“东方卫视知名评论员”等长串头衔、但实际上屁民们一个都不认识的家伙了。
老面孔的北大张教授、复旦蒋教授、央视罗胖子、阿狸高大松,等等。
这也省了评委们来反蹭选手的热度。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首先有请正方一辩进行立论,时间是三分钟,请!”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个看上去有点邓文迪气质的香江女大学生应声站了起来,似乎极力在模仿着C碧池的语调神态,听着很是“悲天悯人、普世救赎”。
“……众所周知,政治民主是数百年来人类进步追求的XXX……”
“言论自由同样是从弥尔顿时代就被热爱民主和求索真理的前辈们奉为圭臬的XXX……”
这些话没必要说全,免得太水,反正一度娘都是一箩筐,立意就是一句话:开局就把自己摆到正义的制高点上。
说完定义扎稳篱笆之后,正方开始论述泛言论自由对民主的帮助,比如让人们有更多知情权、可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行使自己的权利、找到自己的同类、跟异观点者辩驳讨论发现盲区……
不过相比于一开始的唱高调,那个香江女大学生对后面这半部分的立论听起来并不是很有力。
或许是他们在准备比赛的时候,实在想不到反方会从什么角度进攻吧,这样一来,正方要顶着先发言的劣势,也就只能泛泛空谈了。
立论的最后,那个女学生才加入了一点“假设”的反击点,比如:“当然,或许有人会说‘过于泛化的言论自由,也有可能导致网络暴力、造成‘沉默螺旋’等暂时性的民意表达弊端’,但我方认为这些小问题都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也必然随着发展和技术的进步而自行解决……
综上所述,互联网带来的言论自由深化,是有利于人民更好的知情、监督、表达……因此有利于政治民主的进步。”
……
“搞这么悲情,这什么套路?觉得他们有些犹豫不决啊。到底是想赢比赛,还是把自己打造成‘为民请命但是被压迫的悲情英雄’?一团乱账么,要我看,他们队伍自己都没团结好,有些人求赢,有些人求悲情。意见都不统一,这场比赛更轻松了。”
冯见雄听着对方的立论,就在那儿跟虞美琴稍微窃窃私语地讨论了几句,神情很是轻松。
对方即将说完坐下时,冯见雄还不忘轻轻地握了一下虞美琴的手,鼓励道:“这次的题目,咱调整出场顺序果然调对了,发力点就在一辩。我还要在后面CARRY节奏,立论就看你了。”
他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这场比赛战前,金陵师大队四名队员集体讨论了新战术,然后把虞美琴顶到了一辩的位置上——本来一辩应该是一支队伍里对应变能力要求最低的位置,虞美琴这样的主力经常打的是四辩,而冯见雄在中间主持自由辩论,把一辩交给最弱的队友。
但是,往年如此,主要也是因为金陵师大队抽签时概率比较诡异、经常打正方。而正方的一辩不需要考虑应对,所以才弱化特别明显。
这次抽到的是反方。又恰好是那种“正方很难预测反方如何立论、如何预防”的题目,所以反方把一辩放上强力队员,正好可以发挥全部火力。只要说得好,完全可以营造出一种“原来正方的立论完全是在东拉西扯没着调”的先声夺人。
当然,虞美琴要说的话,大多数还是跟冯见雄讨论过、形成了十几组合预案的。并不可能完全靠她自己的临场急智解决。急智和应变,都只是起到一个牵线搭桥、融会贯通的纽带、线索作用。
“好,正方时间到,现在有请反方一辩理论陈词,时间也是三分钟,请!”
随着正方一辩坐下、主持人说完过场话,虞美琴终于气势捭阖地站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今天的辩题是讨论‘真正能够实现的民主政治’的好处,那么我想我们作为反方就不用辩了,肯定是有好处的。如果今天的辩题是讨论‘真正能够实现的言论自由’的好处,那么结论也一样,我们也可以放弃抵抗了。
幸好,国际大专辩论赛是一档出题一贯有质量的比赛,所以不会出现那样的辩题。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互联网带来的言论自由是否有利于政治民主’——那么,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就必然绕不开‘互联网的深化和发展、会带来什么样的‘言论自由’泛化’?而政治民主的追求形态,又该是何种表现形式?
很可惜,我们在正方的立论中,完全没有看到一丝一毫这方面的讨论,而只是在空谈‘实现之后的好处’。为此,我方不得不泼一点冷水:如果真的可以实现,政治民主当然是好的,但事实是,数百年来,在全球范围内,任何一个国家,政治从来没有真正完全民主过。而互联网带来的言论自由方面的变化,也不会对其有任何正向的促进作用。一切持有那种幻想的人,都是在缘木求鱼。
下面我方将展开详细论述……”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什么?地球上,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从来没有真正民主过?那美国怎么说?法国怎么办?”
“这是在故作大言哗众取宠吧!”
观众席上,直接炸开了锅。友邦人士,莫名惊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