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位列三公司徒的王允从长安出发,乘着车驾回到了并州。
王家是并州的名门望族,又兼有王允在朝中任职三公,故而王家在并州地位可想而知。
然则王允回来的这几天,却没有一天过得省心。
自他回来之后,王家的各类族人相继登门,说得好听是求见拜访,说得直接点,就是上门告状。
他们所状告的对象,自然是在并州势力最大的严家。
状告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称是被严家侵占了上千亩的田地;有的说是严家子弟打伤了王家子孙。还有就是,有些地方上的职位,本来一直都是由王家安排人去担任,如今却被忽然撤职,换上了严家的亲信。
总的来说,就是严家处处针对排挤,丝毫不给王家脸面。
平日里他们斗不过严家,现在王允回来了,他们就好像有了靠山,希望王允能为他们做主。
这些人说得倒是真切,可王允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凭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听之信之。
他遣人去调查实情之后,差点没被这些个玩意儿给气得吐血。
那位声称被严家侵占千亩田地的,实际上那些土地,本就是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侵占所得,严信不过是略施惩处,将那些土地还与百姓。
被撤职的那个就更过分了,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加收赋税,所以才会被严信罢官免职,这还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否则,处死都不为过。
了解真相之后的王允主动写了书信,向严信致歉,表示定会重罚这些个族内的害群之马。
事实也果如王允所写的那样,在书信寄出之后,他将那些犯事的族人全都找来,挨个训斥一通,并责令他们回去好生反省检讨。
目前的严家,已经强大到了足以制霸并州,根本不是一个王家可以抗衡。
除去严家本身的影响力不说,单说下一代,大公子严礼位列九卿,二公子严义镇守边疆,手握实权。就连许多人以往都不看好的四公子严信,如今也坐到了并州牧的位置,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
再加上严家的那位外来女婿,在长安城内,就算是王允都要仰其鼻息,看其眼色行事。
只在太原的王家,又能拿什么跟他们斗。
唉~
想到这里,独自走在街道上的老司徒叹了口气。
路过街角,有名衣衫单薄的小乞儿引起了王允注意。
小乞儿年纪尚幼,跪在冰冷地面,低垂着脑袋,一双小手冻得发紫,浑身时不时的打着寒颤,显然抵档不住这凛冽的天气。
在她面前,摆有两具用蒲席掩盖起来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旁边,竖有一块字牌,写着‘卖身葬父母’。
王允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有过多的悲悯。
这种事情,大汉朝的各地无时不刻都在发生,早已是司空见惯。
却不知怎地,本来想要回府的王允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留下,并同这名小乞儿交谈起来。
小乞儿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脸蛋儿。
王允这才注意到,这位小乞丐,竟是名掩藏了美貌的少女。
根据少女所述,她本是五原郡人,前些时日父母带着她南下省亲,结果途中为强盗所杀,只有她侥幸逃得了性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王允悲叹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同情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秀儿。”
…………
“阿~嚏!”
灶台前,投放着柴火的吕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夫君,你快些回屋添件衣裳,免得着凉。”
手中拿着锅铲的严薇停下手头动作,目光看向丈夫,语气略带催促的说了起来。
吕布捏了捏鼻头,对此不以为意:“夫人不必担心,区区风寒,根本侵不得为夫身体。”
说着,吕布还特意挽起袖子,露出赤膊,做起一些夸张动作,顺带秀了把手臂上的肌肉,逗得妻子‘扑哧’而笑。
翻腾的锅里煮着儿女们最爱吃的饺子,这种由张仲景所发明的食物,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还能御寒。
很快,煮熟的饺子浮上了水面。
严薇挨个捞起,盛进碗内。
吕布则将灶内的柴火取出,放入炭盆。随后起身走至门口,朝着在外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姐弟仨大声喊着:“再不回来,我就把饺子吃光啰!”
正在空地堆着雪人的姐弟三信以为真,顿时扔下手中工作,呼哧呼哧的飞跑而来。
而远在长安的吕府之中,没了小家伙们的闹腾,显得安静了不少。
今天又是岁末,府中官员皆已休假,得以返家团聚。人员骤减之下,使得这座平日热闹的府邸,显得格外冷清。
靠近中庭的院中,立有一道纤瘦的身影。
少女仰头,呆愣楞的望向天空,看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直至铺满庭院。
府中担任主薄的郭嘉在远处走廊顿下步子,看到少女怔立在庭中,不由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自顾说着:“吕布这家伙也是,既然收了她当义女,为何回并州不将她也一并带上?这不是摆明告诉她,没有将她当做一家人吗!”
“是她自己不愿去并州的。”不知何时,戏策出现在了郭嘉身旁。
“为什么?”郭嘉不明所以。
“她说要等她的翁翁。”
戏策不觉叹了口气,之前他也问过董白,董白的回答却是:“万一翁翁回来,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郭嘉愕然,董卓伏诛都已经快大半年了,董白居然还不知情!
“翁翁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
回想起前几日董白问他时的期盼神情,郭嘉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些许酸楚。不知道当她得知董卓身死的时候,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股巨大的悲伤。
“将军下过令,不准任何人提及此事。”戏策淡淡说着,将手习惯性的拢进袖口。
大雪依旧。
郭嘉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沉默稍许后,他问向身旁的戏策,似是有些迷茫:“大汉朝颓败在即,先有张角、何进、董卓之辈,再到如今,各地诸侯互相攻伐厮杀。你说,金戈铁马,究竟……是在为谁争天下?”
(第三卷,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