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辉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无奈地走到马晓波身边。
“合同正在起草，已经写好几百字了。详细内容和条款，按你给王美丽做的那些合同照搬就差不多，只是结算条件一定要详细，千万别出纰漏。不然的话，你知道奥康集团可是很难缠的，他们对财务条款的要求相当苛刻……”
“那……”赵辉本想问问奥康集团具体有哪些要求，可还没等他说完，马晓波已经把资料传给他，并按下了关机键。
“其实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合同整体保持在两万字左右就行。太多的话你今晚也写不完，要是不发出去，奥康又会对利豪的工作效率产生质疑。”
合同两万字？已经写了几百字？这和马晓波在会议室当着众人面所说的“剩最后一点点”似乎有太大差距，什么逻辑呀？
“波哥，我怕不行……，要不这样，弄好了还是先传给你检查一遍？”
“不用了！明后两天没时间看。你给王美丽代了一个月的班，出手的合同也不少，最终全部成功签下来了，达成率可是百分百哟！相信你。”马晓波拍拍赵辉的肩膀，快速将挎包套在肩上，飞也似的冲出办公室。
门口似乎还有人在等着他，传来小声的谈话。
“快！快点！王美丽请客可不能迟到，听说他新交的男友是第一区的官二代，特别有钱！”
“嗯嗯！美女嘛，很正常，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资本。”
随着整栋大楼逐渐安静下来，赵辉呆呆立在原地。
晚高峰的飞行器如蜂群一样挡住火红的夕阳，办公室里出现短暂昏暗。不过光线很快从飞行器之间的间隙顽强地挤过来，将赵辉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显得格外细长而孤单。
聚贤阁在利豪集团东南街区不远，从三十二楼的接驳口搭乘任何一辆低空出租车，只需要两分钟就能抵达。甚至，站在办公室就可以远远地看到闪着五彩霓虹的广告牌。
赵辉冲了杯咖啡，为接下来的几小时奋战提提神。
从记事那天开始，妈妈就逼着他努力学习各种正常人类的生活方式，咖啡这种曾让赵辉呕吐过上百次的东西，现在已能慢慢在他体内被正常消化。
静静坐下，盯着不停旋转的待机画面，赵辉微微一笑。
其实马晓波下班前说的话没错，近一个月从赵辉手里流出去的草稿最终都百分之百变成正式合同，只不过，落款全是王美丽的名字。
刚进公司不到一年，他现在最多算是个菜鸟，加之不善言辞，所以部门不会分配优质客户给他。最难缠而且订单量小，品质要求又高的几个小客户就由赵辉来负责，几乎每个月的业绩都在拖整个部门后腿。
赵辉点开马晓波已经写好的几百字，无非就是模版式的开头而已，基本可以忽略掉，合同的主要内容还没写一个字。
自我安慰，情况也不算太糟，毕竟帮王美丽写的那些合同积累有足够经验，大部分内容可以直接套用就行了。
让人头大的问题在于财务结算的条款，得多花点儿心思去推敲。
奥康集团对所有供应商都会开出极为苛刻的结算条件，超级企业有权利在商务中要求那些想与其合作的供应商完全遵守它定下的游戏规则。
目前，奥康只同意利豪月结一百八十天，并且还是以承兑汇票的方式进行最终支付。行内都知道，他们的汇票承兑期正常是设定为六个月。也就是说，从利豪出货到最终把钱拿到手要一年之久。对于多数供应商来说这是难以接受的，就连利豪这样实力雄厚的公司也有些招架不住。
经过前期接触，双方在这个点上始终没能达成共识。对此，市场营销部的周例会已经多次公开讨论，希望尽早找到突破口。
极少开口的赵辉曾经插过一句嘴，“我想，我们可以找个折中的办法……”
部长当时有问：“什么办法？”
“月结二百四十天，到期电子支付。这样对于奥康来说也没有破坏他们月结不能低于一百八十天的原则，同时对于利豪来说也可以提前四个月拿到钱……”
赵辉的提议马上被经验丰富的马晓波给否定掉，“这不可能，奥康是谁？他们会让你提前四个月拿到钱？我看你真是初生牛犊，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啊！”
当时赵辉心下在想，既然是新客户还没正式合作过，你怎么知道对方就百分百不同意这种从来没协商过的折中办法？
直到现在，赵辉依然认为那是个不错的办法。
今晚只是临时代理工作而已，想想其实没必要费尽心思去折腾。同事们正在聚贤阁闹翻天，而他却在办公室埋头苦干。
所谓的一个都不能少，却压根儿就没算赵辉的份儿，想想很不值。
“直接写进去试一试，不行拉倒！纠结什么呢？”
赵辉想到这里，在合同结算条款里写明月结二百四十天电子支付。又快速扫描了一遍合同，轻点鼠标，发到奥康集团供应链邮箱。
时针指向晚上十一点二十分，赵辉感觉到浑身奇痒难耐，两颗尖牙正在向外伸展，这是被压抑在最深处的原始冲动。
努力甩了甩脑袋，将自己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原本就没吃晚饭，加之咖啡喝太多，赵辉的胃止不住开始翻江倒海闹腾起来。
关上电脑，仔细检查一遍办公室的窗户。若不关好，盗贼可能驾着飞行器入室行窃。安防系统再完备也难保万无一失，本就不招人待见，要是让同事丢了东西那就更得背黑锅。
办公室的灯在十一点三十二分熄灭。
赵辉没打算去三十二楼的接驳口，这么晚了，低空出租车价格是很贵的。就算平日他也不会优先选择出租车，而是坐电梯到地下三层，那里有他最熟悉的地铁站。
从这里到第四区要穿过北宁市东南部，大约需要五十分钟。进入第四区西北角后再行驶十多分钟，就可以抵达赵辉下车的站台。
近两年来，暴风病毒输入市中心的事件时有发生。自从上一次暴风病患者吃人事件之后，跨区间的地铁班次从原来每半小时延长至两小时一趟。上个月甚至有第二区的公民上街游行示威，要求北宁市政府完全关闭与第四区的公共地铁交通，以此减少空气污染和病毒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