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影朦朦胧胧,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面孔模糊茫然,只呆立原处,公羊参还要上前,却被孙百川一把拉住,“公子且慢,她魂魄不固,小心被你冲散。”
说着又拿出那枚往生符,注入法力,向小安虚影一按,一道玄光射出,在小安额头形成一枚似蛇似龙的印记,随后,仿佛百川归海,四下天地间星星点点的飞出许多萤火虫大小的青白光点,扑入那印记之中,而小安的身影也渐渐凝实清晰起来。
她缓缓转过面目,似是看到了公羊参,张了张嘴,说了什么,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公羊参却像是听懂了,“我很好,追兵已经被打退了,我偷了内奸名单,弥罗之人拿来了紫阳渡神丹来换,我的伤不久就会痊愈。”
“我还捉到了蒋鑫。”他说着,有两名影卫拖着已经被情人吻折磨的彷如烂泥般的蒋鑫到台下,没有任何耽搁,他挥了挥手,那两人便一刀砍下了蒋鑫的脑袋,一朵暗紫魔花在那尸身上生长而出,将其化作一滩血水。
但两人都没去看,相聚的最后时刻,他们都不愿为一个仇人的生死费心。
公羊参含泪而笑,“此去遥远,我却不能相伴,又要委屈了你了。”
小安却摇了摇头,她似是想抱住公羊,但手臂一陇,却化作了青烟,她失落的看着自己又渐渐聚拢而起的双臂,张口说了几句话。
公羊参明显愣了愣,接着微笑着点头,“等你转世,我肯定已经恢复了修为,不论天涯海角,我都去寻你。然后我带你去出云宫,那里有三生石,可遍忆前事。然后,咱们就出海,去找仙山水镜,那里孤悬世外,远离纷争,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吗?恰好我有一个朋友,哦,你知道的,蒲少阳,他是龙渊阁之人,应该知道水镜在哪……”
小安露出微笑,一直在点头,便在这时,那鬼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隙,内里遥遥传来一声钟响,接着又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声音,仿佛一个庞然巨物正从中迈步而出。
江安鬼魂看了一眼那门内,似乎看到了什么,缓缓躬身福了一福,直起身,温柔的注视着公羊参,又说了什么,那门内第二声钟声响起,江安面目一阵茫然,抬步便向那门内走去。
孙百川赶紧将往生符向门内某处一投,执礼一拜,道:“钦使,此女身前多遭磨难,还望看在玄灵剑仙的面子上,照拂一二,免了她过堂之刑,送个富贵人家投生。日后我等定当供奉钦使香火百年!”
玄灵剑仙,乃是弥罗开宗立派的大能,千年前已不知所踪,但其威名仍在。往生符是弥罗所制,不论谁用,依靠的都是弥罗在地府的门路,因此才报玄灵剑仙之名。
那门内传来几声古怪低沉的笑声,随后江安似又回复了一丝清明,转过头望着公羊参,这次她的声音虽小,却能够听得到了,“来生之约,望君牢记,千山万水,我等你来。”
公羊参泪如泉涌,心碎欲绝,却竭力一笑:“好,我答应你。”
江安似是满足了,面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脚步轻快的走向那青铜巨门,越靠近那门,其身形便越发缩小一些,仿佛每一步都走出了数十米,到得那门前时,她便只有手指高矮,但眉目神色却仍旧看的仔细清楚,她朝公羊参挥了挥手,后者还未回应,便听第三声钟响,那巨门缓缓合拢,将她的身影挡住。
哐当一声,鬼门发出震动寰宇的轰隆巨音,随后渐渐透明,直至彻底消失。四下阴风停滞,鬼哭之声也慢慢消散,火光重新明亮起来,除了台下的那朵魔花,一切都与之前毫无二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却已经走了。
“原谅我骗了你……”公羊参兀自举着右臂,双目茫然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劫力爆发之下神魂不存,我等不到你往生那天了。愿你来世无灾无劫,不要记起我。”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孙百川,青囡,紫姝以及众多影卫都聚拢在他身边,墨非叹了口气,对石道人道:“我们也过去吧。”
众人都是满面悲戚,青紫二女更是早哭成了泪人,公羊参缓缓开口,“孙叔,青囡,紫姝,向晨、元德……”他一一叫出了所有影卫的名字,“莫要如此模样,我心愿已了,无有遗憾。多谢诸位连月来不离不弃,可惜我已无以为报。”
他说着又转向了墨非和石道人,“两位连番助我,在下感激不尽,”他说着从颈间摘下一枚玉佩,原本似是贴身带着的,将之放在墨非手中,双眼定定的望着他,“此物,还请务必收下。”
墨非不解,公羊参却满面肃然,“我已不能透露更多了。”
墨非一惊,接过那玉佩,“这玉与那内奸有关?”
但公羊参却没有任何回应,墨非也不再逼问,他已看出公羊参不是不想透露,而是确实无法透露更多,怕是他还没把头点下去,便立刻便会飞灰湮灭。
墨非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那是块黑玉,却断了一半,原本应该是龙形或是蛇形之类,现在只剩了后半部分,像是一个古怪的月牙,被人在尾部穿了个小孔,用一条细绳系了起来,当作了吊坠。
他反复的把玩了一番,以灵力探查,却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但他已经没时间询问了。
把玉佩交给墨非之后,公羊参便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股青灰之气自其身体中向外溢散,他挥手将众人都赶开。紫姝似乎想要扑上去,却被青囡以及孙百川牢牢按住。
“时间到了。”
公羊参言罢,在高台上盘膝坐下,眼望着方才鬼门的方向,那是江安鬼魂最后的所在。
那青灰劫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直至将其整个人都淹没其中。突然,仿佛影片被人减去了十几帧,没有火光霹雳,甚至没有任何声响,那些劫气突兀不见,露出里面仿若石膏一般灰白的人形。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急火瞬时间烧成了灰烬,那火烧的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以至于燃烧完毕之后,连发丝都仍保持着原本的形状。
忽而一阵微风,就像是一个气泡突然崩溃,那人形碎裂、飘散,变作飞扬的尘灰,随风而逝。
空中似有一声叹息,无尽哀愁,无尽留恋,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