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雯呆立当场。 X
从来没有人令她如此愤怒,如此难堪。然而心神最深处,她却仿佛看到一道慧光,扫过灵台,扫过心海,扫过周身经脉,全身上下,四肢百骸。
突然之间,如同一道禁锢着她的巨大枷锁裂开缝隙,透过重重帷幕之后,她看到一丝真性灵光,如春露花开,如幼婴初啼,如百川入海,那本已定型的丹中黄芽悄然生发,竟颤巍巍抽出第三片嫩叶。
芽出三叶,极品之资!这将意味着金丹于她而言几乎只剩了水磨工夫。她已看到那道阻碍自己的锁链,只要将其破开,那道在他人眼中无比可怖的天劫,将只会成为其入道之基。
她细细体悟着那一丝感悟,竟就此入定。
墨非见灵雯突然间没了声息,摇了摇头,突然叹出一口气。没想到骂她一顿,这人竟然能有所收获,暗自感慨这女人悟性之高的同时又觉得啼笑皆非。
他可没想要帮她突破什么的。
他真的就是想骂人罢了!
方才灵雯说出那一番“大道独行”的话时,墨非突然想到了火种们。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过大海,便不屑溪流,看过巫山霞举,其余云彩便黯然无趣。说起来这才是人之常情。
那么会不会罗耶他们也是如此呢?早苏醒了三千年,即便他们还活着,修为大约也早就是目前的自己不可想象的境界,即便再见,对他们而言大约也是无趣吧。
三千年啊,他们定已见过无数精彩,与此相比,那短短十数年间的情谊,倒显得单薄可笑了。
这种可能令他再次涌起被抛弃的愤怒,他讨厌这种冰冷的狗屁逻辑,他对着灵雯说话,但他要骂的却是臆想中背叛了自己的伙伴们。
却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的,竟然还能帮灵雯悟道,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修士悟道的时候心神极度专注,很难对外界产生什么反应,而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悟道就可能被打断,会损失掉这极为宝贵的体悟机会,本来墨非还想让她给自己护法好睡一觉呢,现在他倒需要反过来给她护法了。
毕竟虽然这好处不是自己有意要送的,但既然送了出去,自然要让对方切实的收到才行,白赚的人情为何不要?
他强撑着疲倦的脑袋,拿过裴浩然控制那只傀儡鹰阿三的玉符,注入灵力,那只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傀儡鹰突然再次睁开了眼睛,墨非一喜,道:“阿三,去上面巡视,有人出现在附近就报警。”
但那只傀儡鹰却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他,没有什么动作。
“不是声控的?”墨非记得那只傀儡虎分明对裴浩然的命令有反应。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命令不对,还是需要有独特的控制手段。
他一连试了十几个命令,诸如:“起飞”、“监视”、“巡航”之类,还手足舞蹈的比划了好一会儿,阿三都没什么反应,“你特么不该叫阿三,歌舞国人比你聪明多了,你这么蠢,该叫阿二!”
墨非对傀儡术一无所知,吐槽了一句,却还是没什么办法让它动起来,想了想,最终一把将阿三抱了起来,来到山洞外,找到一棵相对较高的树,把它立于树顶,“就你这智商,我只能把你当个眼了。你睁着眼睛,应该能看吧?若是看到了敌人还不知道报警,你就等着在这里筑巢吧。”
随后他又来到山洞外,把傀儡虎在外面留下的脚印清理了一遍,接着把遮掩山洞的藤蔓盖回去,自储物戒指中找出一根火把点着,插在地上,摇曳火光中静等灵雯醒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中途裴浩然醒了一次,被墨非一个手刀又敲昏了过去,他现在的状态不好,灵雯又是不能动弹的状态,可不能任由裴浩然醒来,万一这家伙回过味来拼死反抗,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待到天色将昏,墨非觉得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灵雯终于从入定中苏醒,她深吸一口气,只觉神思清明,心头彻亮,连着那因为返灵丹而遗留的一丝隐疾都去除的干干净净,比之受伤之前修为还提升了一些。
而这,都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的一顿臭骂。她悟道时神念仍旧覆盖身周,只是没有反应罢了,醒来之后自然就知道墨非给自己护法了大半天,看着对方神色疲倦已极的模样,顿时便有些心情复杂。
她实在不喜欢此人,但平白受了如此恩惠,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甚至这个人情已然大到了足以性命相抵的地步,再对其凶神恶相未必就太过不知好歹。然而很显然的,这家伙刚才并非是为了助自己入道,纯是骂人罢了,实在没按什么好心,若是傻乎乎的认了这个人情,还指不定会被怎么利用……
灵雯纠结了半晌,最终却是叹了口气,虽是无心,引领之恩却半点不假,她做不到视而不见。正准备开口道谢,墨非却突然抬起了一只手,“好啦,闲话待会儿再说。我已是累极,还请容我失礼,睡上片刻。”他此时心境早已平复,懒得再多与之废话。
说着墨非也不管她,自裴浩然储物袋中拿出几件衣服往地上一铺,“一炷香就好,记得叫我。”
灵雯皱了眉,闷闷应了一声,见墨非就要躺下睡觉的模样,赶紧站起身向外走,虽然修士之间对凡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不感冒,但女性本能让她不愿尴尬的留在山洞。
墨非见她出去,道:“你可别走远了,这胖子……”他说着踢了踢昏迷的裴浩然,“要是突然醒了,指不定会害我。”裴浩然并不胖,不过长了张圆脸便让墨非取了这个外号。
他说着直接便躺了下去,令灵雯颇为无奈,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家伙。在她面前,修为比她低的唯唯诺诺,修为比她高的自持身份,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墨非的行事风格让她很不适应,但有一点她却已然明白了,这种不同之处,正是他所说的“平等相交”。
此人不觉得她修为高有何可畏,也不认为自己修为低就需卑躬屈膝,想想他能够策反石道人那金丹宗师,怕也有很大一部分便是这种心气的缘故,只是此人善于做戏,也不知这是他的本性呢,还是又一层伪装,又或者两者皆有吧。
走出洞口之前,她突然生出一种好奇。他能说出那番境界之语,其心性定然大不同常人,她突然很想知道,在他眼中他自己又是什么模样,于是问道:“你觉修士都是眼高于顶之辈,那你又是如何?”
“我?”墨非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不过一丧家之犬罢了。”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