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长虽然居高临下,但他始终没有出手,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地牢门口退。
他动作非常的缓慢,表情非常的冷静,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黝黯狭窄的青石台阶上,鲜血淋淋,护卫们一排排站在出口处,弓弩长戟蓄劲待发,手腕有些颤抖,面色有些惊惶。
顾卿觉得头有点昏,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他意识仍然清晰,知道邪烟箭阵的邪毒随时都可能发作。他想赌一赌运气,如果玄门气定和心凝可以暂时控制住邪毒的话,那么天窍阶灵动之时,玄气铁拳一旦命中,就是蔡文长的死期!
蔡文长的眼神很古怪,他在提防着顾卿的突然袭击,也在琢磨应该怎么才能把顾卿知道的事情从嘴里骗出来。
这件事情可急不来,特别是对付顾卿这种人。
其实硝石茶车被郭锋藏在什么地方,顾卿一无所知,但蔡文长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心里早有计划,他有足够的信心让顾卿帮他将茶车找出来,不用花费他半点力气。
顾卿的杀气太重,先锋营无人敢挡住他的路,他已经踏出了地牢的铁门。他没有再往前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握紧的铁拳,站在冷风中摇摇欲坠,视线渐渐地模糊,邪毒似乎已经开始麻痹他的神经。
蔡文长笑了,仰着头笑得非常的开心:“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老是想着去救别人。”
落叶满天飞舞,冷风将地上的灰尘吹起,遮挡住他的眼睛。
蔡文长觉得有些不对劲,使劲地揉了揉双眼,脸色突然阴沉无比,整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顾卿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平白无故的不见了,他只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工夫,顾卿居然就消失了。
这不是深更半夜活见了鬼么?
蔡文长猛地扑过去,地牢的门口地面多了一个三尺来宽的地洞,深不见底,黑得有点吓人,护卫们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火把统统扔进去,噗噗数声,地洞里仍然一片漆黑。
蔡文长好像有些抓狂了,只见他一声不吭地抬头望着夜空,眼中凄厉的寒芒似荒野恶狼般冷酷,袖口在冷风中猎猎吹拂,丝丝冒着青烟。
五指一收,尘土飞扬。
一股阴森恐怖的吸力,竟将离他最近的一名护卫“嗖”地一声吸到身前,一口咬断了护卫的咽喉!
此时,顾卿双脚凌空跌进了一个漆黑的洞里,也是吓得心惊肉跳,那感觉跟在神秘山洞极速下坠时一模一样,一颗心悬在了半空。
唯一一点不同,顾卿发现自己竟然在狭窄得不能翻身的地洞里拐了几个弯,屁股底下是松软潮湿的沙尘和泥土,眼前是个晃动着黑影的神秘人。
神秘人居然边挖地洞,边拉着顾卿的双腿往下移动,手臂上套着乌黑闪亮的铁爪,刷刷刷地卖力抠挖泥石,动作熟练,速度惊人。
这并不是玄门土行遁,而是一种别具一格的技能,实属罕见。
“你,你是哪位?”顾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小姐在挖地道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顾卿额前冒出了冷汗,看她挖地道的神态动作如此纯熟,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的样子,我去!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玄土门土遁之术那可是招牌的法术,遁土而走,变化无穷,问题是小姑娘现在是在挖啊,估计连渡澄看见她都要甘拜下风,想想真是丢死人了。
“哎呀,不好!”神秘女人忽然惊叫了一声。
“什么情况?”顾卿被她吓了一跳。
“本小姐好像挖错地方了。”
“啊?那要不要紧的?赶快往回挖啊!”
“这地道里面乌漆嘛黑滴,往回挖是要回先锋营去么?麻烦你脚移一下,只要我换个小角度,稍微偏离一点问题不大滴。”
顾卿不忍打扰她的专注,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心想此刻她肯定已香汗淋漓。
但是蔡文长会不会追下来?
这地道狭窄黝黑,无处可逃,先锋营一跳下来岂非是瓮中捉鳖?
神秘女人似乎猜出他的心思,认真地道:“别担心,本小姐挖的地道没人敢下来滴,出口起码有十七八个弯道,他们头也要转晕。”
她突然停下来,好像是在擦汗水,停顿了片刻之后咯咯笑起来,声音婉转如黄莺。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嗯,本小姐在弯道上放了好几个老鼠夹子,只要他们一下来你就能听见惨叫声。”
“……小姐姐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教人好生佩服!在下顾卿,还没有请教小姐姐芳名?”
“你少拍我马屁,我才十六岁,你叫我小姐姐是几个意思?我叫花小兔,以后叫我小兔子就行了!要不是咱们长老对你念念不忘,我才懒得跑先锋营来救你!”
“花小兔?你,你是黎兔族的?”顾卿又惊又奇,心里激动万分。
“我也真是纳闷了,长老看见男人都是爱理不理的,偏偏惦记着你,是不是你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顾卿面色一红,这小姑娘挺能胡说八道的,今日要不是燕长老鼎力相助,只怕是九死一生!哎,这人情一欠下,看来只有万花雪莲才能摆得平。
“我跟你说的话你敢在长老面前乱说,哼哼!”
“放心放心,今天要不是你小兔子救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要是敢去说你坏话,你就用老鼠夹弄死我!
花小兔咯咯地笑起来,动作利索地将泥土扒到身后,转眼间就挖出好几十丈远,地道里越来越潮湿,顾卿趴着身子,双脚陷在淤泥里,体内的邪毒让他感觉有点撑不住了,意识也模糊起来。
“前面应该是部落的水田菜地……喂!你可别睡着啊!”
冬季临近,寒风袭人。
顾卿醒来时,浑身打了个冷颤。
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一张青石木板横搭的小床,四处是落叶凋零的树林,寂静无声。
右臂上不知被谁包扎了伤口,肿胀麻痒,握拳无力,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气味,手指头捏了捏鼻孔,感觉呛人的很。
屋外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袍少女蹦蹦跳跳地进来,脸上蒙着圆圆的纱巾面罩,一双小手皙白如藕,指尖的肌肤却是比普通女孩子粗糙。
“啊哈,睡得舒服么?”
“小兔子?”
“嗯嗯,记性很好,算你还有点良心!”
黎兔族一到白天族人都是眼如瞎子,而小兔子在屋子里熟练地穿来穿去,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顾卿心生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燕长老又在哪?
“长老事情多,等不了你醒。飞天老鼠的独门青烟无人可解,但是咱们长老以前就跟他打过交道,所以他看见长老害怕的很!这种药草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是可以缓解发作,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保证这里安全的很,你想死也死不了滴。”花小兔善解人意,观察力不是一般的敏锐,就像是顾卿肚子里的心思虫。
“什么药草这么厉害?”
“咱们黎兔族还有个雅称,叫作捣药仙子!连这点邪毒都治不好,以后还怎么在星莽大陆混?”
“你不仅会挖地道救人,还会敷草药给人治伤,黎兔族里你这样的人才恐怕不多吧?”顾卿知道在小姑娘面前还是要多说好话,百利而无一害。
“那是当然,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朋友会打洞!”花小兔见顾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里欢喜,变戏法似的塞给顾卿一个山梨,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小屋里。
“你在虚鼠族有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吧!小兔子最爱的就是长老一个人哦!”
“那燕双柔呢?”顾卿想起那个捉弄自己的黑袍少女。
“燕姐姐?嗯哼,她对人可凶的很,咱们黎兔族数她最狡猾了,整天就知道欺负我!巴不得她快点嫁出去,最好嫁个丑八怪,治得她服服帖帖滴!”
“行!下次她还敢欺负你,咱们一起对付她。”顾卿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他吗的,我也被她欺负过的啊!
顾卿猛然想起白星辰。
白师兄是生是死一无所知,料不到丘猛竟如此狡猾,为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连自己玄翎部落的人都不放过!白师兄再精明也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万一已惨遭不测,我顾卿一定提着丘猛的人头到你坟前祭拜你!
有时候两个冤家对头惦记得不是情深,而是义气。
我喊他一声师兄,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清理门户的事情自然由我来做,绝对不能允许外人来定他的罪名。
我飞狨族人又做错了什么?你丘猛偏要赶尽杀绝?
顾卿越想越激愤,满腔的怒火充溢脑门。
花小兔似乎觉察到顾卿的情绪很不稳定,奇怪地道:“燕长老说了,这几天玄翎城全城戒备,你可不要出去惹事情。”
顾卿缓缓呼吸,郭锋与萧冲子至今下落不明,三辆茶车也不知究竟藏在哪里,蔡文长这么着急,肯定是邀功心切,但他为何会出现在曹尚钦的先锋营里?莫非他与曹尚钦早已合作站好了阵营?
那郭锋跟曹尚钦又是什么关系?
我一个人恐怕力不能及,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白师兄才行。
顾卿打定主意,眨了眨眼睛,道:“小兔子能不能帮我打听我师兄的下落?”
“你是说金光大仙星辰子么?”
“你认识?”
“本小姐怎么会认识他?你们师兄弟现在可是玄翎城的名人啊!北海神拳青愣子,金光大仙星辰子,嗯,往街上一站,城里的姐妹们十个里面有九个会兴奋地晕过去!”
顾卿哈哈大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花小兔哼了一声:“你笑这么开心干什么?燕长老说了,咱们黎兔族的姐妹一个都不许晕!”
什么?燕长老这规定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顾卿揉了揉鼻子,笑声立即停住。
花小兔轻轻叹了一声:“哎,你走到玄翎城的东宣门就明白了,你师兄就在城楼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