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不便宣扬,沈家选择了低调处理,当然,对于赢回了御飞白字,解决了一大难题的杨辉,沈家这次算是大大的破费了一次。不但差人在杨辉家的窝棚旁边另外修建了两间瓦房,还给了不少财物。
小赌养家糊口,大赌发家致富的说法在杨辉这里得到了验证,不过即便尝到了从唐润这个败家二世祖那里赢钱的快感,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想法。
这样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宋末的悲惨历史他记得很清楚,钱塘虽处江南,但是金元入侵,可不是到江南了事。
暗自算了算时间,感觉应该还来得及,所以在房子建起来之后,他就再也不参加赌博之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让唐润这个纨绔去推广麻将,的确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主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钱塘县城,就掀起了一股麻将之风。
不管是青楼妓馆,还是高门大户,乡绅氏族,但凡玩过几次之后,就对麻将产生了兴趣。
这股风气,最开始还多是在一些纨绔之中流行,到得后来,竟然已经传入了士林学子之中。江浙文人士子众多,以前聚在一起,多是写诗作赋,有品位的就是焚香点茶这类的雅士之艺,而现在,已经演变成了麻将大会一般。
杨辉对这些并不关心,现在的条件也不能让他学那些富家公子做派。对于自己不经意间带来的这些变化,他还是有些担心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这样的诗句,就出在这个年代,而今享乐之风早就开始盛行,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之前与沈括定好参加科考的时间是十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每天按部就班,待在梦溪园里,与沈轻纱打打闹闹,跟沈括学习经史策论,闲时回家看看,显得悠闲自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份,彼时的大宋皇帝赵煦召资政殿学士李清臣回京,任命其为中书侍郎,同时任命兵部尚书邓温伯为尚书左丞,提出”绍述熙丰之政“。而后改年号为”绍圣”。恢复熙宁元丰以来制定的一切规章制度,废十科取士法,改革元祐科举制度。同时任用熙宁元丰时期的变法人物章惇、林希、曾布、李清臣、邓温伯等人为执政大臣,大肆排挤打击元祐诸大臣。
这种新旧两党的斗争自元祐元年就已经开始存在,照说已经与归隐的沈括并无关系,但是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西夏又一次开始犯边,朝中有大臣就提及永乐城之战。言其在明知永乐城“路险而远、不利协防与救助;且地理位置险要,敌军必争”的情况下,沈括选择迎合徐禧,损兵则将,这才导致如今西夏对大宋侵扰年年不断。
这话一传入沈括耳中,让他如何能够安心?永乐城之战本就是他的心结,如今已经多了好几年,没想到再一次被人提起。自责与愧疚,加上长期整理多年的笔记,编著《梦溪笔谈》,不多时竟是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大半年的时间,杨辉对沈括也有了情感,最开始是抱着攀附的想法,看能否找到终南捷径;到得如今,已经变成了带着敬重和钦佩。眼见沈括病重,心底亦是暗自着急。沈括病重的日子里,编著的事情也改为了他亲自口述,由杨辉代笔。
格物在这个时代是被人轻视的,常冠以奇技淫巧之名,在这样的环境下,沈括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可想而知其毅力所在。
“造舍之法,谓之《木经》,或云喻皓所撰。凡屋有三分:去声。”沈括半躺在床上,口述了一段话,感觉有些气喘,不由停了下来。
挥动的笔的杨辉紧跟着也停下记录的动作,走到他床前,将被子朝胸前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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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爷爷,先歇歇吧,身体要紧。“
沈括伸出手,在杨辉的头上抚摸了两下,脸上强自带着一丝笑意。
“辉儿,爷爷这身体怕是不行了,刚才说的这’技艺‘一卷,你自己顺着往下写。”
“这怎么可以。”杨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让他代笔记录没问题,但是现在沈括竟然要他来编写,这可就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不是他不能写,而是自己对于算学的理解,与沈括是不同的。如果他口述还好,若是让他自己顺着写,以自己的性子,估计会加入不少现代的数学知识进去。
这样一来,《梦溪笔谈》岂不是变成了自己编著的?
他可不想占这样的便宜,连忙摇头:“学生,学生才疏学浅,难以担当这等大任。”
沈括急促的咳嗽了两声,颌下的胡须颤抖着:“老夫时日无多,如今这整个沈府上下,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见沈括生气,杨辉有些愧疚,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是学生不愿,实在是,怕写出来不符爷爷心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这些,自你入梦溪园以来,爷爷可曾说过你?如今西夏寇边,老夫不能披甲上阵,保百姓平安,唯有此心愿而已,你还要推辞?”
杨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默默的看着这个耄耋老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辉儿这就写。”
听他答应,沈括这才微微点了点头,仰头躺了下去,静静的看着上方,疲累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杨辉走到书桌前,提笔想了半晌,竟是不知从何下笔。
身着几层絮绵对襟褙子的沈轻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抬头看了看正睡着的沈括,眉头皱了皱,一脸焦虑。
杨辉抬头看了看他,见她进来,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沈轻纱先是走到沈括床边,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杨辉面前,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与她出去。
杨辉正愁无从下笔,随她出来,将房门轻轻关上,二人寻了个僻静地方。
“师姐找我何事?”杨辉想着沈括交代的事情,看向沈轻纱,开口问道。
“杨师弟,大爷爷的病,你有办法么?”沈轻纱一脸期待,看着他。
杨辉心道:原来是这事儿。
沈括作为沈家家主,朝中又有关系,如今病倒,整个沈家自然担心无比。
“之前不是请了钱塘名医过来诊治了么?我能有什么办法。”杨辉虽然心里也有担心,但还是老实回道。
沈轻纱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睛,两个酒窝显现出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本来有酒窝显得十分可爱的沈轻纱,现在在他眼里,反而透出一种浓浓的怀疑味道。
“你不是会法术吗?”
“......”说出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杨辉直接扑倒在地。不得不说,自从灵隐寺归来,沈轻纱就一直对杨辉会法术这事儿念念不忘。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解释,好不容易让她不再相信法术的事儿,没想到如今沈括一生病,这丫头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或许是想有一个希望吧,杨辉心里想道,自己又何尝不想真的会法术呢?那样岂不是就能治好沈括了。
事与愿违,沈括的情况他是知道的,除了年纪变大身体机能的退化之外,还有心力憔悴以及各方面的综合因素造成的。
他想了想,有些郑重的说道:“沈爷爷的病,我。我真的没办法。”
沈轻纱听他如此说,脸上带着失望,轻轻叹了一声:“李大夫说大爷爷是心力交瘁,疲劳过度加上年纪大了的缘故。我还有些不信,这才来问你看是否有办法,毕竟你比我们几个聪明得多。”
杨辉看了看她表情,心有不忍,脑中快速的想了一下:“沈爷爷自己懂医术,想必他自己是知道的,断根的法子固然没有,不过只要日后不操劳,多调理静养,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他这话,更多的就是在宽慰了,跟随沈括这段时间,沈括的身体状况他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所料不差的话,恐怕最多也就能挺个半年的时间,这还是再不能写《梦溪笔谈》,不能劳累,只安心静养的情况下。
沈轻纱眼眸明亮,盯着他上下看了看,确定他没有撒谎之后,才抿着嘴点了点头。
“等大爷爷醒了,还请公子多劝劝,可不要太过惦记着编书的事儿了。”
他先称呼杨辉为师弟,是提同门之谊,现在改称公子,就是带恳求之心,足可见这事对她的重要性。
”姑娘放心,沈师醒来之后,我一定劝阻。”
沈轻纱见他答应下来,行了一礼之后才缓步离开,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朝杨辉看了看。
捂着嘴扑哧一笑:”小弟弟,你正经起来很讨喜呢。“
”呃......这丫头。“摇了摇头,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