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渝州城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正在赶着回家。城头一户炊饼铺的店门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脸上斑斑点点的老太婆,她目光凝望着街道远处人来人往的行人,正在等待她的儿子回家吃饭。
老太婆已经年过半百,早年丧夫,她与儿子相依为命三十几年,由于家境贫寒,儿子娶了两次媳妇,可是都无缘共度一生。第一个媳妇嫌他们家里穷,跟着一位财主跑了,第二个媳妇因为患上了顽疾,老太婆花光了所有积蓄,带着儿媳妇四处求医,最后女子心善,不愿再继续拖累他们了,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服食家中用来毒老鼠的药物而死。
从那以后,老太婆家里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了,别说拿钱再讨一门媳妇,就连吃饭都得靠去邻家借米过活,幸好他们还有一门谋生的手艺,那便是烙制炊饼,因为她的炊饼口味不错,再加上城里的人都同情他们这对苦命的娘俩,因此炊饼的生意得到了大家的照顾,生活没有了起初几年那般清苦。
夜幕降临时分,老太婆一如既往的坐在门前等待儿子卖饼归来,那张常年烙饼被风干的脸上洋溢着期盼,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摆放在屋内,老太婆算准儿子这个时候该回来了,因为不管炊饼有没有卖完,孝顺的儿子担心老母亲等久了,都会在这个时辰赶回来。
老太婆每次都劝他,让他卖完以后再回来,多存点积蓄,早点娶个媳妇回家,毕竟做母亲的也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儿子却总说,钱是赚不完的,可是陪伴母亲的时间,过一天便会少一天,那是用再多钱也买不回来的。
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老太婆嘴上虽然怪儿子没出息,心里就惦记着老母亲,成不了志在四方的大丈夫,心里却觉得非常暖心。自从丈夫死了以后,她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总为儿子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儿子的孝顺,让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老太婆每天坐在门前等待儿子回来,她会把过去与儿子生活的点点滴滴回味一遍,那些艰苦的岁月,苦中作乐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老太婆的脑海里,她的嘴角不时浮出一丝微笑,她的眉梢不时微微一皱,过去的点点滴滴如今依然牵动着他的心。
她正在回味那些的时候,远处传来儿子的呼声:“娘,我回来了。”
老太婆站起了身,寻眼望了过去,儿子正挑着担子朝着家中赶来,天已经昏暗,老太婆看不到儿子脸上的汗珠,不过她知道儿子此刻一定满头大汗,她拿起一条毛巾便阑珊走去,打算给儿子亲手擦掉额头的汗珠。
然而她才刚刚跨出两步,一匹骏马从她身前疾驰奔过,眨眼间便将离她一丈多的儿子撞飞了出去,儿子飞出了两丈多的距离,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口鼻全是鲜血,人已经快不行了。
骏马撞到人后,又疾驰了一段距离,才将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驾马的是一个和尚,赫然竟是随尘大师,他之前被骆云打成重伤,本来伤势就很糟糕,又急于进城快活,这才不小心撞到了赶着回家的卖饼郎,这一摔着实也把他摔得够呛,好半天都没能站起身来。
老太婆看见儿子被马撞飞,整个人都好似被雷击了一般,心急火燎地朝着儿子奔来,当她蹲下身子去轻抚儿子时,儿子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起来,手直直指着老太婆的毛巾,老太婆每次都是第一时间给儿子擦汗的,她知道儿子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老太婆赶紧用毛巾给儿子擦脸上的血迹,擦额头的汗珠,汗与血混杂在一起,已闻不出那是汗味,还是血腥味了。
那张脸越擦变得越花,可儿子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牙缝里全是鲜血,他却说:“娘,儿子没事,你别担心,咱们这就回家。”
老太婆本来在哭泣,可是听到这话,她泛起了慈祥地笑容,说道:“嗯嗯,咱们这就回家,娘已经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苕尖了,今晚还有二两猪头肉,咱们俩娘好久没有喝一壶了,咱们这就回去。”
老太婆说着便要去扶儿子,可儿子轻轻推了一下她,说道:“娘,我自己可以回家,只是担子可能要你帮我接一下了,我感觉有些乏了。”
“好好好,娘这就去收拾担子,你快点起来,饭菜可要凉了。”老太婆说完,看见儿子又冲她笑了笑,她赶紧转身去收拾被撞得一片狼藉的炊饼担子,可是等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时候,再去看她的儿子,已经躺在血泊中死去了。
此刻看热闹的路人越围越多,可是大家都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远处吱吱唔唔地议论着,谁又愿意搅合进这种沾上人命的是非中呢?
老太婆看见儿子躺在地上,这么老半天了也没有动静,肩头的担子扔在了地上,担子因为一个脚已经摔断了,顺势便跌翻在了地上,那些没有卖完的炊饼再次滚落得满地都是,一位贪吃的小孩拾起来就想往嘴里塞,结果刚到嘴边便被看热闹的长辈打落在了地上,赶紧把孩子拉到了一边,一副好似碰过这些东西都会沾上晦气的嫌弃表情。
“儿啊,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回家去睡吧,娘亲这就背你回家。”老太婆说着,不顾年迈的身子,已然去扶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儿子。
老太婆尝试了几次,可是都无法将如同烂泥一般的尸体架到肩头,而那些冷漠的路人也只是在一旁观望,没有谁去帮一把手,都生怕沾上晦气。
终于,老太婆隔壁的邻居听见外面嘲杂的喧闹声赶了出来,本来这么大的动静,他早就听见了,不想他店里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要他马上炒两个小菜,乱世之中有买卖不能不做,一家人还指着这家小酒馆过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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