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前面既然已经出卖过北静王妃一回,此时为了自己的贞洁,乃至于性命考虑,再反上咬一口也算不得什么。
但夏金桂眼珠转了几转,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却不知大人想要如何报复那卫滢?”
原来那长腿疯婆娘叫做卫滢。
孙绍宗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带你去宗人府出首,揭发她为救胞弟,不惜设计陷害朝廷命官!”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请宗人府隐去你的出身来历,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这也正是夏金桂不敢直接答应的原因——未出阁的女子坏了名声,可比失去贞洁还要严重百倍。
毕竟失去贞洁,还能想法子遮掩;若坏了名声,就算去招赘女婿,怕也找不到个可心的。
因关系到自己下半辈子的境遇,即便孙绍宗承诺,会让宗人府帮自己保密,夏金桂也一样觉得不够稳妥。
不过她可没敢明着质疑这一点,而是小心翼翼的道:“奴担心倒不是这个,只是女子为救家人而奔走,素来被视为美谈,况且她又贵为皇室宗亲……”
夏金桂说的这些,孙绍宗又何尝不知?
封建王朝对女子大体上比较苛刻,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宽容的过了头。
譬如说若是个男子为救家人而奔走,只会被视为人之常情;可若是女子为救家人不遗余力,却往往会蒙上些传奇色彩,被世人所称颂。
尤其这女子若还有些身份,就更是值得大书特书了。
在这等前提下,再考虑到卫氏施的是美人计,又未曾真个得逞——宗人府极有可能会轻纵卫滢,仿效当初金贝之争时,来个罚银禁足了事。
若真是这般结果,孙绍宗心下自是不会舒服。
可除了走这套程序,又哪还有别的选择?
北静王妃毕竟是皇室宗亲,即便不为当今所喜,也容不得旁人肆意冒犯。
孙绍宗如今拖家带口的,总不能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带着妻小去亡命天涯吧?
因而他便不为所动的冷笑道:“如何处置她,自有宗人府做主,用不着你多费心思!”
说着,又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事不宜迟,你赶紧整理一下,随本官去宗人府出首!”
眼见孙绍宗执意要带自己去宗人府,夏金桂也不敢违逆,只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一边转着眼睛盘算了利弊得失。
不得不说,这女人虽未必有什么大智慧,但在阴谋诡计方面,却是颇有些天分。
急切间,还真就让她想出了个法子。
“孙大人。”
她急忙手脚并用下了床,小心翼翼的道:“其实要对付卫滢,也未必就得依仗宗人府——现如今她最大的把柄,就在您手里捏着,只要稍加利用,何愁她不乖乖就范?”
孙绍宗何等聪明?
立刻猜出,她是想拿卫若兰做把柄,胁迫北静王妃。
当下斜了夏金桂一眼,冷笑道:“你是想让本官徇私枉法么?”
“不不不!”
眼见孙绍宗这反映,夏金桂如何敢认?
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口中分辨道:“我的意思是,大人不妨以卫若兰为饵,先肆意的羞辱她一番,时候那卫若兰若真是清白的,自然最好不过;若是当真有罪,您只需重重的判了,谁又会相信你曾收过她的好处?”
这主意其实是脱胎于,孙绍宗方才那‘青天白日’的做派——但细节上,却要更为阴损一些。
说实话,孙绍宗还真有些动心了。
若对一般女子,他自不屑如此下作,但那卫滢三番五次的招惹他,他偏又碍于对方皇亲国戚的身份,不能名正言顺的报复……
而越是这般,他越恨不能把那长腿悍妞狠狠折辱一番!
夏金桂显然察觉到了孙绍宗的动摇,于是忙又毛遂自荐:“大人若是有意,奴家愿为您去试探她的心思——这样无论成败,都有个缓冲的余地。”
这小蹄子,倒真会见缝插针!
孙绍宗盯着夏金桂沉吟了半晌,直到她笑的脸都僵了,这才开口反问:“那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你到了卫滢面前,不会像现在一样出卖我呢?”
夏金桂一听这话,自知是到了关键时刻,忙正色道:“奴家可以写下凭证!不然……不然大人您也可以让我立下投名状!”
投名状?
这女人平时倒没少看话本。
孙绍宗微微一笑,摇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
夏金桂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便有些发苦,强笑着挺起胸脯问:“那大人要如何才肯信我?”
这显然是觉得,孙绍宗还是要坏了她的贞洁,好当做把柄依持。
谁知孙绍宗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不慌不忙的道:“你家好歹也在户部挂名,却不知对朝廷局势,又有多少了解?”
莫说夏金桂对朝堂局势,本就一知半解,就算当真了如指掌,听他这架势,又哪敢实话实说?
于是忙凑到对面,赔笑道:“奴一个妇道人家,却哪知道什么朝堂局势?大人,您……您提起这些是何意?”
孙绍宗没有理会她的探究,又自顾自的道:“既然你不清楚,那本官便给你解说一二。”
说是朝堂局势,其实就是孙家和北静王府的人脉关系罢了。
他先将北静王府先得罪了忠顺王,又为太子所不喜,最后反戈一击背叛了牛家的事情,一一道来。
等说完了北静王府如今的窘境,话锋一转,又开始吹嘘自家如日中天的势头。
什么被皇上信重,被太子视为股肱,曾蒙皇后娘娘当面嘉奖,又与宫中两大信贵:裘世安、李顺诚皆是旧识。
在官场,有即将入阁拜相的王哲为依仗;在军中,则有兄长、旧部为奥援……
总之就是,北静王府日渐衰落,整体实力已然在孙家之下,以后的前途更是天地之别。
这其中有些事情,夏金桂也有所耳闻,有些事情却是初次得闻,一时只听的目眩神迷。
尤其听说太子在孙绍宗的规劝下,竟将身边得宠的太监全部杖杀,心下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表。
暗道这孙大人如今就这般了得,日后若辅佐太子登基,其权柄怕连皇宫内院都能波及!
可惜这般遮奢人物,自己却无缘嫁入他家,实在是……
不!
就算不能嫁入他家,只消能得了他的青睐,也强出嫁个门当户对的皇商、小吏百倍!
思及如此,她心头春潮涌动,再瞧孙绍宗时,竟似比那日瞧见的白净书生,还要俊俏几分。
这时孙绍宗的自吹自擂,也终于告一段落,正要倒杯茶水解渴,夏金桂忙起身伺候。
只是茶水还未斟满,她那娇滴滴的身子,倒先倚在了孙绍宗肩头,口中腻声道:“大人若是信不过奴家,不妨便收用了奴家,左右我仰慕大人久矣,早有与大人结缘之心。”
孙绍宗说了这许多,无非是看出她‘势利眼’的本性,因而对症下药罢了。
却哪曾想过,这描述中的泼天富贵,效果竟比想象中还强了许多,非但让她认清了‘强弱’,还萌生出了依附之心!
因此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夏金桂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拿身子挣一世富贵,又怎肯中途收手?
眼见孙绍宗无动于衷,一咬银牙干脆坐进了他怀里,楚楚可怜的道:“那卫滢早答应下了,只要事情能成,即便奴家失了贞节,也要让卫若兰娶我为妻,故而大人也无需担心奴家日后痴缠。”
如此说来,她竟还是卫若兰没过门的夫人!
这……
孙绍宗心下甚是煎熬,初时那道义理智也还能占领高地,却怎奈何夏金桂虽不曾与人有染,却早知把柄何在。
只将十指纤纤上下采撷,便银针也要磨成铁杵了,何况是区区道义理智?
却正是:
莲花如锦叶如盖,芳香自送摇清籁,
疑有天孙为弄梭,不然洛浦飘衣带。
采莲采莲夏复秋,青青苇岸忽白头。
徘徊不觉露华湿,独喜红芳载满舟。
——清·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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