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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即死

桥头楚军的矛阵溃散后,秦军下一步要做的是烧毁浮桥,切断南北楚军的联系,让对岸的楚军望水兴叹。 然而其他三座浮桥燃起大火时,辛胜拦住了点火的秦卒。

浮桥狭窄,仅容一骑通过,荆王一马当先的冲来,他誓要趁机将其斩杀为仲父报仇。辛胜策马冲上浮桥,但赶在他前面,几名动作更快的骑士已奔在浮桥之上。

这些武骑士是秦军老卒,九年前的清水之战他们在蒙武军中,八年前的陈城之战他们在辛梧军中。在他们眼中,当年在陈城城头撒尿的荆王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竖子,击杀这样竖子就能拜侯爵封万户,自己为何不能一搏?浮桥只容一骑,旁侧之桥又相隔六、七十步,自己与荆王以一对一,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必要抱恨终身。

渭南桥头烈火熊熊,剩余的两个楚军矛阵顶住秦军弩车的疯狂攒射,死守着桥头;渭北火炮轰鸣,因为发射速度过快,一些十五斤炮的炮管已经打红。

然而整个会战的焦点已经集中在最东侧的浮桥上。数名骑士冲向百米外的熊荆,南北两岸的楚军将卒瞬间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自己处身战场,以致一些人失神被秦军骑兵斩杀。楚军如此,一些秦军骑兵也勒马停步,而他们身后的赵勇,赵勇身后辕门之内的赵政、卫缭,都举着陆离镜注视着浮桥。

“荆王即死也。”赵高给赵政递上陆离镜,也有仆臣讨好的给赵高递上了陆离镜。看见那些武骑冲向荆王,赵高兴奋之余失了礼数。说完这话他连连懊悔,恨自己多嘴。

“然也。惜荆王……”赵政没注意是谁在说话,他看到冲上浮桥的数名骑卒当中有两名畴骑。畴骑是秦军最善战的骑卒,除非荆王跳入渭水,不然必死无疑。他确实恨荆王,可幼年同样艰难的他对荆王有一种好感,他很多的时候会想如果自己是荆王该怎么办。

赵政的对熊荆的惋惜表露无疑,就在他说话间,浮桥上发生了让两军将卒都震惊的一幕:两名善战的畴骑竟然策马抢道,不断将前面的武骑士挤下了渭水,桥上的秦骑一时大乱。

封侯!多么诱人的事情,同样也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因为秦军的盈论制度,历经四朝、攻拔百余座城池的大将军蒙骜没有封侯;后来率军灭赵、灭燕、灭魏的大将军王翦在灭楚之前也没有封侯。如今斩杀一个十多岁的竖子就能封侯,谁会谦让?谁不争抢?

看到这一幕的楚军士卒错愕不已,他们甚至以为那两名畴骑骑士是知彼司的侯谍,他们是在救大王;而在陆离镜中看见这一幕的赵政瞬间脸青,那些骑卒本来必能击杀荆王,现在这些人为了抢功自相残杀,也许荆王真的能逃出了生天。

秦楚双方各有各的反应,但他们都不能改变浮桥上的战局。身处其境的熊荆看到奔来的秦骑不断落水,一名畴骑就要抢前时,被抢道的武骑士恼怒的反抗使得两人一东一西分别落入了渭水。两人落水后,紧跟着的那名畴骑骑士这才平举骑矛向他奔来。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在马刺的刺激下,不服二已经全速奔驰,马上的熊荆低伏着身子,与它融为了一体。骑矛此时已经平举前伸,正挟持在他的右手腋下,扯住缰绳的左手臂上是一面套在手臂上的圆盾,圆盾将他低伏的身子大半挡住,只露出了铁胄。

畴骑平举骑矛时,熊荆已奔至身前,他手中的骑矛还未触及熊荆左手臂上的圆盾,熊荆挟持的骑矛却击中他同样低伏的身体。不见任何鲜血,被骑矛击中左肩的畴骑骑士在骑矛断裂的同时往后跌入了渭水。他的坐骑是一匹五尺八寸高的秦马,在他跌入渭水时,战马惊惧的人立而起。不服二从它身边高速挤过,马也掉进了渭水。

骑矛已断,熊荆只能拔剑。趁着畴骑抢道造成的混乱,他将最后两名武骑士砍下渭水。这时辛胜已在二十步外,他的装束让熊荆诧异,戴的不是单板冠或者双板冠,而是一顶冠,甲衣也不是普通的皮甲、沉重的石甲或则铁甲,而是难得一见的鳞甲,最难的是胯下的战马,这不是匹秦马,这是汗血马。

诧异只是一时,生死仅在瞬间。辛胜没有挟矛,即便是有镫骑兵,没有数年的苦练也无法挟矛冲锋,他手中是一把百炼铁剑。熊荆诧异他的装饰,他则诧异熊荆的骑术和武技他以为身为一国之王的熊荆和赵政一样,每天看简牍要看到深夜;他以为这样一个少年君王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竖子,因为一时冲动而冲往阵前。

他完全错了。熊荆每日处理政务的平均时间不过超过一个时辰,用于课业的时间不比这多。七年来他每天除了练习骑术,就是练习剑术,剩下的时间多在造府、玉府、造船厂、军校瞎转。正因如此,他才能挟矛冲锋,将那名畴骑骑士击落于渭水。众多少保的教导下,他早已成为一名骑术精湛、武技高超的骑士。

双骑对冲,两剑挥砍。熊荆都没有用左盾格挡,手中长剑便借着战马前冲之势在辛胜的颈侧划过,破裂的动脉里,血像箭矢一样迸射,好在他已提前避让。

“杀!”以前刺杀都是标靶稻草人,现在一剑杀刺死一名秦将,熊荆兴奋的高喊起来。

“杀”身后目睹这一切的楚军骑兵跟着他大声呐喊。渭水北岸还处于震惊中的楚军听闻此声,这才回过神来:大王再也不是昔年那个稚嫩的孩童,他已成为一名善战的勇士。

伴随着楚军骑兵呐喊,桥头观望的秦军武骑士终于有一丝惧怕。荆王虽然是竖子,可这个竖子绝非不堪一击,骑术甚佳的辛将军竟然被他一剑刺死。眼见熊荆挟持风雷疾冲而来,这些人即使前冲迎敌,心中也已胆怯。

不服二的鸣声中,熊荆终于冲上了桥头。龙马不但高人一等,龙马更能细致体会骑手的意图。或左、或右、或疾、或缓,战马灵活的在乱军之中奔驰回转,当秦骑结成一队返身追击时,庄去疾率领的近卫骑兵快速杀到,秦骑队列瞬间散乱。

“大王无虞、我军无虞也。”斗常体弱,刚才那几分钟注视耗尽了他所有体力,这句话说完,他便瘫坐在戎车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确无虞也。”看着近卫骑兵冲过浮桥,护在熊荆身侧,庄无地也长舒了一口气。熊荆击落畴骑骑士他未觉得什么,斩杀辛胜那一刻让他觉得熊荆变得很陌生。

“秦骑甚多,大王……”年老的斗于雉已不能上阵厮杀,熊荆虽勇,可秦军骑军数量实在太多,他还是不放心熊荆亲自冲锋陷阵。好在楚军骑兵正快速的通过浮桥,他们的速度比身负三十公斤重甲的步卒快的多,不过半刻钟,七千骑兵已大半渡河。

“辛胜何在?辛胜何在?”因为是背对,辕门内的赵政并不确定浮桥上那名被熊荆斩杀的秦将就是辛胜,然而失去辛胜指挥的秦军骑兵正群龙无首。

秦骑虽多,却陷入了乱战。抢渡至渭南的楚军骑兵越来越多,桥头的大火也被楚军扑灭,局势眼看就要失控。一旦楚军步卒再次渡河列阵,楚军就会在渭南站稳了脚跟,这意味着阻击作战彻底失败。当渭北楚军巫器也渡河,秦军必败无疑。

“大王,臣以为赵将军……”卫缭知道赵政为何如此焦躁,他不得不出言安慰。

“寡人不及也!”赵政暴躁的策马,赤骥欢快嘶鸣一声,就要奔出。

“大王不可、大王不可啊!”卫缭大急,为了抓住赵政的缰绳,他整个人跳出戎车,摔在地上。

“为何不可?!”卫缭吊在马下,赵政不得不勒马。“寡人不如荆王否?”卫缭还未回答,赵政自己就答了:“寡人确不如荆王,寡人不过是想上前以鼓士气。”

“大王……”卫缭激动的凝噎,根本说不出话。他即便说出话,赵政也听不进面对一盘散沙的秦军骑兵,成列成列的楚军骑士赶鸭子一样将他们赶出了渭南桥头。楚军的士气剧涨到极点,他们高喊起来:“万岁!万岁!大王万岁!!万岁!万岁!大王万岁……”

仗着骑兵大胜之威,十二万楚卒的呼喊惊天动地。列阵于骑军之后的秦军步卒阵列忽然出现了一种波动。他们距离渭水不及两里,刚才眼睁睁目睹了荆王的勇武,目睹了己军骑军的失败。

“秦军岂能再被夺气!”赵政已不是激动,而是无奈。他这句话让卫缭手不自觉的放松,跌落于马下。挣脱负累的赤骥终究前行,快步驰向辕门外的秦军阵列。偌大的常旗紧紧跟在赵政身后,以彰显天子的威仪。

赵政走后,趴在地上的卫缭任由旁人将自己扶起,看着越行越远的赵政,他突然泪流满面。而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狄大人亚里士多德四世已让御手调转了车头,准备逃命。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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