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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去国

宋玉的言辞有些夸张,三朝老臣的他,自己死后儿子不可能立即变成庶民,可这个趋势无法逆转。宋义起先被争天下的豪情浸淫,一旦冷静下来,不要说立于阵前不能成为誉士,就是立于阵前能成为誉士,他也没那个胆子去军中做一名甲士。

嘴上爱国是安全的,阵前爱国是危险的,越聪明的人越能洞悉这个奥妙。作为一个郑人,哪怕身上流淌着姬姓的血,也不能挽回郑卫之风数百年来对人性的侵蚀。而这不但体现在身为儿子的宋义不敢从军,也体现在作为父亲的宋玉不敢出头。

这实际也是太傅宋玉、孔谦,以及诸多老臣要极力纠正、悉心教导的内容。君王就必须恪守君王的礼仪,不能像庶民、野人那样肆意妄为。君王恪守君王的礼仪,臣子谨守臣子的礼仪,整个国家就稳固了。

右史回到正寝的时候,肚子里装满一肚子诸如此类的进谏之言,然而当他登阶入堂,神奇的发现大王竟然在唱歌。一首以一种从未听过的音节所唱的歌,曲调极为悦耳,可细听这却不是什么大雅之乐,而是靡靡之音。

他就要进谏劝止的时候,熊荆不唱了。他责怪道:“为何如此之久?不佞下午还要去造舟之所一观。”

“唯。”右史揖礼。他与先回到明堂的左史跟着熊荆,一起出宫行往紫金山下的造船厂。

“禀太后,大王至造舟场也。”王尹由揖告。整个王宫由他掌管,正寝发生何事他一清二楚。

“去了造舟场?”赵妃很担心儿子。她刚才听说儿子召见知彼司司长勿畀我时忽然大怒拔剑。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寺人宫女在场,谁也猜不到勿畀我说了些什么。能确定的是,大王此前询问了华阳祖太后的病情。

儿子什么心思赵妃自然清楚。他答应与齐越联姻是迫于无奈,他对迎娶赢南是漠不关心,他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成了秦王媵妾的芈,对此赵妃身俱戒心。

如果君王太过溺爱一个女子,对国家而言绝非好事;如果君王又心存怜悯,那便将万劫不复。这在祖父赵武灵王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如果祖父不是那么的溺爱吴娃,就不会答应她死前的请求:废嫡长子公子章,立其子公子何;如果祖父不心存怜悯,就不会可怜本该即位为王的公子章,为他向已经即位的公子何讨要封地,以使两兄弟分国而治。

溺爱和怜悯,使得祖父饿死在沙丘宫,也使赵国王权陷入动荡。如今秦国欲灭关东而一天下,楚国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犯赵国的错误。

“启禀太后,大王怒而止之,克己复礼,此大善也。”席上坐着几次病危,又几次用皓玛汁救回的孔谦。他老糊涂了,也不太了解熊荆,故而如此说道。

“非善也。”宋玉虽然也老了,但他看着熊荆‘长大’,知道这个大王的秉性。“大王善忍,然忍到极点便要、便要……”

宋玉词不达意,好在他的意思赵妃明白。赵妃也觉得儿子怒而止之不是一件好事。这次他止怒了,那下次再怒,怒气必然倍之。再克制,再怒更倍之。一旦克制不住,那就要彻底疯狂。

“敢问太傅,此当如何是好?”赵妃起身向宋玉、孔谦素拜,两人受之。

“情之一事,殊难制也。”宋玉叹道。他也年轻过,懂得男欢女爱。“且我楚国之君素来多爱,大王爱极芈,不违常也。”

宋玉答完,赵妃又看向了孔谦。孔谦故作姿态的清咳了几声,这才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作乱之事……”

赵妃也是读过书的,孔谦一开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乐记》,讲述如何通过礼乐来规劝人的行为。“大傅以为,大王应当享乐?”

“然也。”孔谦颌下白胡抖动,“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欲使大王克己,当行礼乐也。我观正寝少有礼乐,当尽复之。

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骄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诗》云:‘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

孔谦看重礼乐劝导的功效,赵妃心里则不以为然。如果礼乐规劝有用的话,天下又怎么会礼崩乐坏?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还是召集了宫中就以荒废的乐师,翻出已经生尘的钟乐,等候熊荆从造船厂回宫。

夜幕将领,华灯初上,在造船厂视察完的熊荆登阶入堂时,正寝地宫忽然钟乐大作。

“何人奏乐!”他大怒。他不喜欢听慵懒而乏味的钟乐,更不喜欢听哀乐,现在地宫奏得就是祭祀之乐。

“禀大王:是、是太后……”王尹由道。赵妃也等在明堂,见熊荆回来,已然起身。

“见过母后。”熊荆对赵妃行礼。他有些了明悟,只道:“此乐肃穆,乃祭祀所奏,何以……”

“太傅言,宫中无乐,故而母后尽复之。”赵妃也不说破为何突然奏乐,只抬出了太傅孔谦。以楚国的默认的规则,女人不可干政,但太傅是可以干政的,尤其是熊荆还未加冠成年。

熊荆自然没有想到那么远,他虽不喜地宫里奏的祭乐,可因为赵妃,他只能默认接受,也许,这些祭乐真能熏陶他的心性。

“大王复礼乐也!”几年前王宫尽罢乐声,上月开始诸乐尽复,郢都一时人人称颂。

“我楚国乃礼乐之邦,非蛮夷之国。”更多的人说道,以此为荣。

“真是一群酸儒!”立乘于车上的誉士飘过,对为首的士子和人云亦云的人群不屑一顾。

“将军,大王何以复乐?”誉士车驾后面,是骑马的若敖独行。他已是将军,可一入郢都,他仍然希望去以前那间酒肆,与以前的酒可客、同袍痛饮。

“大王为儒士所惑也。”骑在马上的若敖独行仰头灌了一口酒,才回答等人的问话。“礼乐若是有用,楚国为何还要兵甲?”

“母妃,王兄之正寝为何每日皆奏乐?”王宫外议论纷纷之时,王宫内也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熊悍就是其中之一。

“大王受太傅之教,故而日日奏乐,以成君子。”数年过去,李妃不再软禁。安定的日子里,她似乎忘了儿子差一点就即位为王,也忘了当年寄予厚望的阳文君。

“已成君子?”熊悍比熊荆年幼几岁,今年已十二岁,早期的磨难让他变得早熟。他并不相信母亲的善意谎言,追问道:“孩儿闻王兄素爱芈女公子,而芈女公子已被秦王封为良人,王兄故而大怒……”

“噤声!”儿子之言虽无不敬之意,可李妃还是担心这些话会让太后不悦。

“为何要噤声?”熊悍歪着头感到不解。“孩儿所言有误否?”

“悍儿!”李妃佯怒。“大王之事岂是你能言之?母妃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然母后教与太傅之教各异也。”熊悍感觉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傅保教导的光明世界,一个是母妃教导的实利世界。“孩儿以为若王兄爱极芈女公子,何不去秦国迎她回来?”

作为曾经有罪之人,李妃当然不敢说熊悍的傅保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她只能顺着儿子的意思答道:“芈女公子人在秦国,秦国乃我楚国之敌国,大王如何能亲迎之?”

李妃说的熊悍一怔,他不太了解秦国现在还与楚国交恶,毕竟楚秦休战已经好些几年了。李妃再道:“大王乃我楚王之君,岂能犯险入秦?”

“王兄乃我楚国之大王,确不可犯险入秦,可我楚国卿士为何不为王兄分忧?”熊悍令人惊讶又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问题让李妃无言以对。

大王既然必须恪守大王的本份,那臣子的本分何在?这一日的早晨,同样的道理翻转于妫景的心头。作为当年陈郢之战熊荆的骑兵亲卫,他了解大王与芈女公子的那段情缘,也见识过芈女公子绝美的舞姿。那一刻他觉得,这世界除了他的月,就数芈女公子最美。

“在想何事?”每天起床都是妻子月帮妫景着衣穿戴,此刻腰间的玉带明明已经系上,妫景却站在哪不动。

“我在想……”妫景看向妻子。儿子都已经入学读书了,他头上也能找出零星白发,可妻子似乎不会变老,一如当年在女市里看见的模样。所不同的是当年妻子冰冷着脸,看谁都是畏惧警惕,而今她已是上卿之妻,温润大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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