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蟹船并不大,长不过六丈,宽一丈。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其舱室,也显得很是狭窄,所谓的舱室,不过就是舱尾用木板竹席钉出来的棚子,可即便是这般简陋的舱室,也不是兵卒所能享受的待遇。
就着棚外透进来的光线,一张不大的茶几周围几人席地而坐,其实,他们根本就站不起身来,在这半人高的舱中只能猫着腰。
“既然渡江北伐已成必然,不知各位以为,这北伐当首攻何处?”
看着茶几边跪坐的几人,朱明忠笑着说道。
“我看大家都将各自的想法写于纸上吧!”
凭着对近现代军事的一知半解的了解,朱明忠勉强搭建起了一个由几名参军组成的简单的参谋班底,甚至就连这“参军”也是明时官职所无的名称,不过只是取“参谋军务”的意思,虽说现在只有一个草台班子,但是总好过没有有“参谋处”,以后慢慢的再加以完善。现在既然要去北伐,朱明忠自然需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毕竟,朱明忠本身就不是擅长军务的人,总需要他人的一些建议,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
片刻后,在几人将纸展开的时候,朱大咸等人顿时笑了起来。几人的纸上写的都是同一个地名——“扬州”。
“这当真是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笑说之余,朱明忠看着张国久,这个在攻克南京后才入投奔自己的中年人,通济门的一番血战,为他带来了太多的好处,最直接的好处除了缴获之外,就是不少人投奔过来,虽说大都是不曾为郑成功重用的人,但对于这些人朱明忠的态度很明确,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玉山,为何以为此次北伐当首伐扬州?”
“军门,在下以为,若是军门意以北伐,就非得打扬州不可!”
身为清河人的张国久,原本与朱大咸等人一样,皆于郑军军中任务,但在排外的郑军之中,自然受到闽省众人的排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受朱之瑜的邀请,投奔朱明忠。
现在作为忠义军的参军的他,在军门作出北伐的决定之后,所想到的自然就是扬州。
“扬州,江北防御的重中之重是扬州,因为扬州是南京的门户,一旦扬州失守,南京旦夕可下,所以自古以来欲南下江南者,必先先下扬州,所以欲意北伐,便非下扬州不可,再则清虏南下亦是沿运河而下,清虏之所以沿运河而来,一来是因为运河水运畅通,步卒乘船南下,可省脚力不说,且可沿途补足粮草,若我军据以扬州,必可阻其南下江口,威胁南京……”
在张国久说着他的想法时,面带微笑的朱明忠只是默点下头,并没有发表意见,在其声音落下后的,他转向于树杰问道。
“志超,你为何觉得应首取扬州?”
“回军门,这北伐当首夺扬州的道理,方才玉山已经说过了,在下也就不再重复,在下之所以选扬州,是因为扬州兵少,大将军攻下瓜镇之前,尚为清虏操江巡抚的朱衣助,便从扬州抽调五百清兵加强瓜洲防御,目下扬州清兵不过只有区区数百人,虽有民壮数千,又有何用?”
守军少!
这个是于树杰的观点,随后朱大咸也说出了他的想法,其实所有人的观点加在一起,无非就是地理位置重要,是南京的门户,再者就是扬州虽说城高墙固,可是守军极少。
不过,尽管目标相同,但是与朱明忠之所以选择扬州的出发点,却有所不同。
指着地图上的扬州,朱明忠对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等人说道。
“当初大将军争夺瓜洲的目的,不在于切断清虏漕粮的,其目的是为了扫清上驶南京的水行道路,所以在占领瓜洲以后,并没有乘船北上,向扬州进兵,只派了刘猷镇守,镇守兵卒不过千人而已,大军的主要兵力仍然继续向南京进发,现在江北清虏兵力空虚,地方伪官亦是惶惶不可终日,一但大军抵达,其势必不敢以死相搏……而且也正因其为南京之门户,所以扬州城池非常坚固,城内也存储了大量的粮食,以备围城时所用。若夺以扬州,不但可阻以清虏南下,而且也可以缴获大量粮草,从而接济我忠义军军需……”
点着地图上的扬州,即便是直到现在,他还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地图”,这种地图,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军价值,顶多也就是告诉他,扬州附近有什么城池、市镇,仅此而已。
指着地图上的扬州,重复着扬州的重要性,朱明忠又把话锋一转,然后说道。
“但,这些并不是朱某选择扬州的原因。”
扬州是个四战之地,按道理来说,朱明忠本不应该选择那里,毕竟离开南京的借口是北伐,那不过只是借口,北伐,看你往什么地方伐,可如果去扬州,就等于挡在了清军与南京之间,到时候势必会与清军一番血战,对于现在的忠义军来说,这样的血战本来是应该竭力避免的。
但是现实的问题时,朱明忠不能避,非但不能避开扬州,甚至还必须主动夺下它!
因为对于北伐来说,扬州实在太不重要了。
他的话让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石磊等人,微觉诧异的同时,皆把目光投向他。
“扬州是盐运衙门所在,历年盐引皆发自扬州,两淮之盐皆于扬州转运,目下虽说江南克复指日可待,可若是江南无盐,又该如何?”
之所以选择扬州,不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而是因为扬州靠近两淮盐场!两百年后,太平军占领南京之后,因为未能占领扬州,更未能控制两淮盐场,不仅导致长江下游水运为清军切断,直接影响南京的粮运,更重要的是两淮盐场的盐无法运入南京,从而导致太平军陷入缺盐的境地。也正因为了解到太平军的失误,所以朱明忠才会选择扬州。
“江南无盐!”
朱大咸、于树杰、张国久他们无不是久读书经之人,他们自然知道在历史上,两淮盐场被北周夺走后,没有了盐的南唐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又岂止是江南无盐,江西、湖广等地皆赖两淮盐场供盐,若是没有两淮之盐,数千万百姓必陷淡食之苦……”
突然朱大咸惊讶看着朱明忠,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猛然拍手说道。
“军门,若是我军能夺以扬州,北上占所两淮盐场,届时沿江诸省用盐,皆由扬州转运,如此,军门又岂需再为军饷烦恼?”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他们是看到了扬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却没有看到扬州所蕴藏的财富,对于军饷开支庞大的忠义军而言,这无疑是更为重要的。
“正是如此!两淮盐税在手,我军便再无须忧心军饷!”
朱明忠点点说道。
相比于其它,钱才是最重要的,一万五千忠义军,一个月仅军饷就需要近五万两,虽说在江阴、常州缴得不少银钱,但开支更多,按照军需官的说法,仅凭着常州一地解款,根本不够维持忠义军的开支。
军饷是什么?军饷就是军心!
而且无论是将来练兵也好、造枪、铸炮也罢,都需要钱,钱从什么地方来?像李自成那般拷掠,或许可解一时之时,又岂是长久之计?
税!
只有掌握税源才是持续发展的长久之计!而扬州这近在眼前的两淮盐税,朱明忠又岂会错过!更何况那扬州还是两淮盐商齐聚之地,打下扬州之后,别的不说,单就是扬州城内盐商的报效,恐怕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行军打仗,打到最后打的就是粮饷,打的就是银钱,没有银子,就没有军饷,也没有粮草,如此又焉能败敌?”
说笑中,朱明忠点了点地图上的扬州,而后说道,
“只要我们能够夺下扬州,自此之后,便无需再为军饷发愁,而且到时候,我们也就有了立足于江北的本钱。”
朱明忠口中所说的本钱,并不是说扬州的税收,而是指扬州可以控制两淮的食盐,对于控制江南郑家军来说,他们离不开两淮的食盐。如此一来,将来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
现在离开了南京之后,朱明忠至少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从而可以谨慎的规划起将来的一切。
“只是,军门……”
沉思片刻,朱大咸看着眼前虽然刚入父亲门下,却深得父亲欣赏的师弟说到。
“目前,南都克服使得江北各地皆是人心惶惶,想来扬州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打下扬州估计也很轻松,只是,军门,这扬州是南京的门户,如若打下扬州,待到清虏南下之时,只恐他们必会强攻南京,到时候,又如何守住扬州?”
尽管朱大咸开始的时候就赞同攻打扬州。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其间的风险。
“即便是我们去打其他地方?这清军又岂能躲得过去?”
面对师兄的担心,朱明忠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扬州,无论如何,咱们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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