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延平王府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饯行宴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宴会是为他的妹夫、江淮经略使朱明忠举行。尽管时人称他们二人为“成功成仁”,但是他们两人的性格大为不同。作为大家子弟的郑成功爱讲排场,出手阔绰,什么事情都喜欢热热闹闹的。
今天,作为南京实际上的主人,为“妹夫”北上饯行,郑成功倒也显得一副踌躇满志,当然他更是要以这样的姿态向世人表示:他郑成功待朱明忠不薄。非但把亲妹妹嫁给了他,而且还举行盛宴为其饯行。
但是作为“江湖游医”出身的朱明忠,一直以来却是众所周知的生性俭朴,他并不习惯这种豪华的场面,今天这盛大的宴会,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的应酬罢了。
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朱明忠便匆匆的与众人告辞。
此时,码头已按郑成功的布置,摆开了盛大的送行仪仗队。码头上尽是各色彩旗随风飘舞,鼓乐齐备,临时扎起的牌坊同样也是一座接一座,手执刀枪、盔甲鲜明的卫队一排挨一排。
当然最为起眼的还是那艘忠义军的多桨大船,船上的二十门炮一律伸出了炮口。,此时这艘战舰就这么雄赳赳地等待出发,而它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硕大无朋的帅旗,一个巨大的“朱”字,那怕相隔里外仍然可以看得清楚。
“待到了清河之后,一定要记得组嫂子来封信知道吗?”
在朱明忠与郑成功等人告辞的时候,在另一边,董夫人紧紧的接着郑灵的手,双目通红的说道。
尽管名义是妹妹,可这些年,她却是把郑灵视若女儿般,现在她就这般远嫁异地,又怎能不让她心疼。
“嗯,嫂嫂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常给你写信,再说,清河离南京也不远,小妹若是想嫂子了,可不就是想来便来,况且,不定再过一两年,待到北伐成功,朝廷还都的时候,到时候明忠也会搬回南京……”
对于小妹的话,董夫人只是点点头,最后,她又拉着妹妹的手,小声的叮嘱着,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些为大妇的秘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终于,在阵阵礼炮声中,桨手划动船桨,大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置身于舷边的朱明忠则抱拳冲着码头揖手,此时的他心境居然一时无法平静。
上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是何等的“狼狈”。
而这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得意。
非但郑成功亲自送行,身在南京的大小官员亦纷纷前来送行。甚至就连宗室,想到那几位前来送行的宗室,朱明忠的心底不由的想到另一位,在扬州等着他的某一位宗室。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崇祯之后?
对此朱明忠并不清楚,想到这,他几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另一个人——石昭。对于石磊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怀疑,毕竟这件事,对于石磊来说,说出来反倒是有害而无益。
现在,王士元已经到了扬州,接下来怎么办?
想到这,朱明忠的眉头微锁,一时间,居然感觉王士元似乎有些烫手,毕竟这个人的身份着实棘手,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何证明他是朱慈焕?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证明他是朱慈焕,那么对于世人来说,这王士元不过就是他朱明忠拿出来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
来到夫君的身边,郑灵看着他问道,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打从嫁给他之后,他就给了她很多的自由,至少不再像过去一般,宛如笼中鸟似的。
“可还是在为清虏的事情担心?若是清虏南下的话,大哥必定会派兵增援的。”
看着郑灵那清澈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朱明忠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这门亲事,如果有一天,他与郑成功决裂的话,恐怕最为伤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毕竟一边是她的大哥,一边是她的丈夫。
“为夫想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郑灵的关切,朱明忠半真半假的说道。
“江北的防务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只是这公事又岂只限于防务,众所周知,两淮的盐税可以说是两淮根本,就次去扬州,为夫不得不考虑这扬州的盐务……”
半真半假的回答,最具欺骗性,但这并不是因为郑灵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事朱明忠需要避开几乎所有人,毕竟,那个人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如果泄露出去的话,极有可能导致与南京刚刚缓和的关系,立即陷入紧张之中。
对于朱明忠的回答,郑灵自然不加怀疑的选择了相信,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她完全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一路顺流直下的多桨船加上桨手的划动,船速很快,不过两日功夫,船便靠上瓜洲,就在几天前,瓜洲这处扼守大运河入江处的要地,被郑成功交给了江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几乎等同于郑灵的嫁妆,随后一行人又在这里换乘小型的多桨船,一路直抵扬州。
因为大运河已经开始解冻,这扬州城又一次开始热闹了起来,那些于检修了一冬的运盐船,这会已经重新下了水,只待盐运衙门开出盐票之后,就会将盐运往各地。
虽说晋省的盐商在去年被一网打尽,可是空出的市场立即被江南等地的盐商吞占。或许他们的力量尚不及晋省盐商,但这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几十年后,这些江南籍的盐商,就会像当初的晋省盐商一般,为世人所嘱目。也正因如此,这些江南籍的大小盐商才会对经略使感恩戴德,甚至为其备下了一份不菲的新婚贺礼。
足足二百万两的礼金!
面对盐商们的“孝敬”,既便是见惯了大手笔的朱明忠,这个时候,也不禁感叹着盐商们的富庶。
“银钱不过只是一把盐啊!”
感叹着,朱明忠看着面前的郑侠如,他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感叹,当然难免还带着些羡慕。
如果说身为未来人对江北什么印象最为深刻,恐怕就是两淮的盐税了,在历史上两淮盐业发展到鼎盛时期是在乾隆年间。朱明忠曾看过份资料,乾隆间两淮每年食盐为150余万引,而每引一般为300—400斤。在食盐产地每引值银0.64两,加上课税和费用,共值1.88两,而其运至内地有些地方最高可卖到10余两银子的高价。如是,两淮盐商每年可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当时全国地丁收入约2600万两,最盛时3300万两,盐课数约占二分之一。
由此可见两淮盐税于“我鞑清”的重要性。同样也可以让人看到两淮盐税的“潜力”。尽管一百年后庞大的人口基数是现在所没有的,但是现在的盐价同样远高于乾隆时期,若是操持得当的话,从两淮盐场获得三四百万两的税收是不成问题的。
关键问题是在于如何征收!
“……随着风车引水和晒盐技术的推广,预计今年两淮盐场全改晒盐之法后,各盐总产量可达百万引以上,超天启年间十万引,不过因为河南、尤其是湖广等地盐路不靖,预计今天至多仅能售出50万引……”
听郑侠如这位盐运使的报告,朱明忠只是略微点下,从明朝开始这“盐官”就一直是官员们梦寐以求的肥缺,现在的江北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之所以会取他作为盐运使,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为了整理盐税,因为他了解盐税,了解盐商,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50万引……”
看着郑侠如,朱明忠反问道。
“这五十万引,可以解出多少盐税?”
“回经略,约150万两上下……”
郑侠如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虽说按税银上来说,现在扬盐的盐课已经高于过去,但是距离经略的要求,总还有那么一些差距,而作为盐运使的他考核自然是以盐课为基本的的要求。
“盐课为军国急需,销引为疏盐要务,所以下官已经制定了更为严格的考成法,以督促官史勒催盐课,只待经略同意后,即可于扬州通行……”
不露声色的听着郑侠如的讲解着他制定的考成法时,朱明忠的心底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他的这些建议,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增加盐税,可以说完全不符合朱明忠的希望。
“再就是今年可推行“计丁加引”的法子,每引加课四钱,如此一来,今年盐课可增加至180万两上下,超过前清虏120万之数五成有余……”
尽管明知道,即便是如此,180万两的盐课,不一定会让经略满意,但郑侠如却已经尽力了,对于他来说为了增加盐课,满足江北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除了这些法子之外,他甚至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士介,你确定用上了这些法子,便能征上来足够的盐课?”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