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贸易局?
对于很多地方的人来说,贸易局无疑是陌生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官府原来也是可以做生意的。
官府经商!
在其他人看来,这无疑有与民争利的嫌疑,对于江北来说,贸易局却是一种必须,无论是根据江北的经济发展,或者实际上的需要,都需要设立贸易局,从而确保各种物质的购销。
当然,外人并不理解这一点,而对于身为贸易局总办的刘彬来说,早在赴贸易局上任之前,就已经从经略的那里知道了贸易局的职责。
贸易局的职责就是购销各种物资,一个最简单的说法就是购进江北所需要的物资,并将江北出产的货物销往他地。并从中为官府谋利。
一开始的时候,江北需要什么?
火硝、硫磺、皮革、马匹、木材等等,大抵上都与军需有关。而那时候,江北又出产什么?
盐!
贸易局刚刚成立的时候,其掌握的商品几乎只有盐,除此之外,就是白银,只能用盐和大量的白银换取军队所急需的物资。
但是这一切,在这个冬天之后,发生了改变。相比于最初单一的产品,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现在贸易局已经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产品,而且所提供的商品并不仅只局限于江北一地。在贸易局提供的货物清单之中,除了清河出产的镜子、肥皂等工业品之外,但就是棉布,就有多达十余种。既有江北的南通布,也有江南的松江布,至于生丝既有江北丝,也有上等的湖丝,当然还有景德镇的瓷器、徽州以及婺源等地茶叶,总之,现在的贸易局,凭着其位于南北交通要道的关系,承销着南北货物,从而获得了大量的利润。其上缴的利润甚至一度占到衙署开支的5%左右,可以说,现在贸易局已经成为江北最重要的开源机构,而且随着商品种类的增加,其上缴的利润也越来越多。
作为一个刚刚成立的机构,能够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除了特殊的商品之外,作为总办的刘彬自然是居功甚伟,总是在他的一手操办之下。贸易局才有了今天的发展。而现在,置身于公房中的他看着桌上青色的茶砖,问道。
“怎么样,这茶味如何?”
这青茶砖是经略命人的试制的,说是为了方便运输,开拓茶路。这青砖茶以庐州、安庆、池州以及徽州的茶树鲜叶为原料,经长时间独特发酵后高温蒸压而成。其压制工具初时是用木夹,后改用水力机器压制,压成砖形茶,每片重达5斤。相比于松散的篓茶,其重量大、体积小,容易运输。这种茶砖,将会是未来江北茶叶的主要产品。
“回总办,这青砖茶茶汤色澄红清亮,浓酽馨香,味道纯正,虽不及名茶,可却也不失为上等良茶,若是将他们销于蒙地,自然是再恰当不过,毕竟那些蒙古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讲究?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在其中参杂一些老叶子,这样的话,利润估计还能再提高一成。”
身为土杂科科长张明举一直负责收集土货的信息,茶叶同样也是土货,而这新制的茶砖则是茶厂推出的最新产品。因为局里很看重这种茶砖,他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加以汇报。
“再恰当不过,是咱们自己的说法,关键还是要看能不能卖得掉,这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掺杂,还是等将来再说吧,等到市场打开的时候想怎么玩那是咱们的事情,但是现在,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好,把这茶叶先卖出去再说。”
身为贸易局总办的刘彬直接一语道破了贸易的关键,关键就是在于能不能卖掉货物,只有能卖掉的货才是好货,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就像现在清河出产的玻璃镜,非但能在国内卖掉,甚至就连同那些洋商,也纷纷购买,之所以如此,原因倒也简单——便宜!清河的玻璃镜比西洋的玻璃镜更为便宜,甚至就连同装在窗户上的平板玻璃,也因为价格低廉而为洋商所喜。
不过,毕竟不是所有的产品都是平板玻璃。其他的商品,总还是有那么一些竞争。当然,普通的商家,并没有能力与贸易局竞争。且不说其他,就是购销货物的规模,贸易局就不是寻常商家所能相比,正是因为大规模的商品购销,所以,贸易局才能够以更为低廉的价格采购物资,并以更为优惠的价格出售物资。
“在下明白,在下已经命人物色一些商贩,关键是那些商贩大都没有往蒙地经商的经验,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张明举的话声刚落,那边刘彬便把茶砖重新包好,一边包着茶砖一边说道。
“这商贩的事情,你暂时不用考虑,贸易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刘彬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即便蒙地是刀山火海,也会有商人愿意前去。
为什么要开拓蒙地贸易,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忠义军需要来自蒙古的马,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蒙古是满清的一条臂膀,只要卸掉他们的这条臂膀,便可以令其满清的实力大为削弱。
“咱们汉人看来,这出了口外就是蒙地,可不知道这蒙地却成几个地方,这与满人结盟为蒙八旗的主要是以察哈尔部、科尔沁部为主。也就是漠南蒙古,而除了漠南蒙古还有漠北蒙古,也就是漠北喀尔喀部,这喀尔喀部虽说表面上是向满清称臣了,可实际上,他们却是面服心不服……”
坐在临黄楼三楼的包间里,此时的孙老黑已经没有了初来此地时的紧张,他看着面前的这位极为年青的明国官员,心知若不能说服对方,这生意自然是谈不成的,自然对其所问,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与内藩蒙古王公只与八大皇商做生意不同,喀尔喀各部对于内地的汉商从不拒绝,无论有没有那个什么龙票,只要汉商能把货送过去,他们自然愿意用马、羊换货,对于他们来说,汉人去的越多,他们就能够以更为廉价的价格。买到各种各样的商品。当然,那些汉商自己要把货带回来,就像这次小人运来的那些马,就是从那里贩来的……”
孙老黑自然不会说,他带来的这些马并不是他自己出关换来的,而是有专门从事这种生意的商贩帮忙,帮他把马从关外换了回来。可是如果这个生意能谈成,他自然不介意远走漠北,去漠北开拓商路。从关外换来更多的马。
“你的意思是,喀尔喀部与满清有隙?”
作为南方人的王文白,对于关外的一切,自然不怎么了解,即便是在南京偶尔有了解关外蒙古诸部的官员,在这十几年未曾与其接触过情况下,自然也不知道,这喀尔喀部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表面上,王文白是贸易局的官吏,可实际上,他却是军正司的军正,他之所以在贸易局中任职,就是为了从那些商贩的口中获得情报,毕竟这些伤假,走南闯北,他们那里总有各种各样的情报。
从孙老黑提及其有门道进入蒙地换马之后,这个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众所周知,八大皇商垄断着对蒙地的贸易,如果不是孙老黑的带来的情报,他们自然不知道,在蒙地同样还有蒙古人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归顺满清。
相比与战马或许这才是真正最为重要的情报。几乎是下意识的,王文白的心底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与喀尔喀部取得联络,共谋反清大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一个最起码的常识。
军正司的军正,从来都不是寻常的军卒,他们大都曾是读书人,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曾有过功名,但是读书的经历,使得他们与普通兵卒看待问题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在王文白看来,这喀尔喀部完全可以成为大明复国的助力,毕竟其位于漠北,随时可以威胁满清腹地,威胁京师。
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在接下来的将近半个小时辰白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基本上答应了孙老黑的要求,同意向其提供一些商品,甚至愿意给他商行的待遇——也就是可以赊欠。不过之所以同意这么做,王文白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在离开临河楼之后,他便直接返回了军正司。
“你的意思是向喀尔喀借兵?”
面对王文白的建议,石磊整个人诧异之余,将铅笔放到桌上,看着他问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这声反问实际上基于一个原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清是异族,喀尔喀同样也是异族,向异族借兵,本身就是忌讳。
而且在历史上两宋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他们和更为强大的敌人,结为了盟友。他们相对愚蠢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国家的灭亡。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又怎么可能现在还会有人同意,同那些蛮夷结盟。
“回正丞,并不是借兵,而是挑动双方间隙,引诱其进攻京师,从而令满清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王文白看着面前的军正丞,认真的解释道。
“现在满清主力皆在山东、河南等地,其京师之中可谓是极为空虚,若是能派遣人员与喀尔喀部取得联络,诱使其出兵京师,必定可定满清阵却大乱,到时无论喀尔喀部是否攻陷京师,只要其威胁到京城,满清必定不能全力南下,如此一来,我方的压力自然可以随之减轻。”
作为军正的王文白,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出了一个基本的的策略,在他看来,现在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军正丞的同意,只要获得同意,他就可以前往喀尔喀部展开一些工作。煽动那里的人,像满清拔刀相向。
“那你也应该知道,无论是满清,还是蒙古,归根到底,都是我们的敌人!”
看着王文白,石磊道出了一个事实。
“清虏是我们汉人的敌人,蒙古同样也是汉人的威胁,而且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蒙古人对北方造成的威胁,从不曾消失过!”
从蒙古崛起于漠北,其灭金、灭西夏,灭宋,对中国奴役近百年,而高皇帝正是凭借着驱逐开国大明,但是有明一代,蒙古对中原的威胁都不曾消失过。现在,与蒙古人结盟,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甚至极有可能导致江北内部发生动荡。
“正因为他们同样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才需要在现在去了解他们,因为现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对于蒙古人来说,现在汉人并不是他们的威胁,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清虏,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借蒙人之手,去打击清虏,当然,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而是尽可能的煽动他们。挑动他们,又是他们去进攻更为强大的满清。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蒙古人的力量同样也会被削弱,当然,我们也有机会去了解他们,为将来击败他们做准备……”
王文白的回答,让石磊的眉头微微一跳,他先是沉思片刻,然后看着王文白说道。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是吗?你应该知道可能面对的风险。”
“是的,正丞,我已经想好了!”
对于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的王文白来说,他自然已经想通了一切,至于其中的风险,当然也在他的料想之中。
这个风险并不仅仅只是他到蒙古的风险。还有很多内部的风险,稍微不慎的话,就有可能连累他自己,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拿两宋的旧事。对他进行攻击,到那个时候,可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下他。甚至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话。
对于其中的风险,他早已经了然于胸。但是,内心的责任感却驱使着他去做这件事情。
“无非死尔,但此事若成必可为我中国去两大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