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大雨,笼罩着整个开封城,此时的开封城内却被一片不祥的气氛所笼罩。对于这城墙上守城的的清军来说,他们都很清楚,开封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别的不说,就是那黄河大坝上的隐约可见红夷巨炮,就足够让他们为之胆战心惊的了。
可即便是明白这开封城早晚要陷落,但是当得知有人要投降的时候,一些人仍然不愿意接受。
“刘大人当真要如此吗?”
冷眼直视着刘清泰,图海的心头压抑着一阵怒火。他没有想到作为汉军旗旗人的刘清泰,居然就这么降了!
他不是口口声声要做大清的忠臣吗?怎么现在就这么要降了?
“非是刘某要如此,而是朝廷无意求援开封,刘某只能如此了,不过图大人放心,刘某今日所为,只是迫不得已……”
面对图海的质问,刘清泰还是一副为朝廷尽忠的模样。
“绝不会与朝廷为敌!更不会陷将军于不义,所以才会与明军使节商量,送将军出城!”
送将军出城!
刘清泰的话让图海不由一惊,他盯着刘清泰半晌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可知道,于我大清国来说,八旗才是我大清的根本,今日天下皆反,时局于我大清来说更是岌岌可危,而将军麾下一万余八旗精兵,看似不多,可却也是我八旗丁壮半成有余,若是任由其白白折损于开封,岂不正逐了明人之意!毕竟,现在开封只是一座孤城、死城,岂能让我八旗子弟白白死于此地?”
刘清泰的这一番说出来之后,图海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反问道。
“刘大人,你这是准备做何打算……”
难道他是假降?
“莫非你是,是想……”
不待图海把话说完,刘清泰的面上便挤出一副无奈之色。
“图将军,刘某身受太宗皇帝赐名之恩,又岂会甘愿降贼,今日开封已经成为孤城,朝廷正集结大军于直隶,所以唯今之计,刘某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我大清保存些许元气,至于这开封……”
长叹口气,刘清泰看着图海说道。
“以统领看来,这开封还有守的余地吗?”
图海的心中自然很清楚,已经成为一座孤城的开封根本就没有防守的价值了,别说是守不住,就是守住了,于大清国来说,又有何用?甚至就是他自己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死在开封,毕竟开封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现在刘清泰这么一说,图海点头赞同道。
“确实如此,这开封确实无任何可守之处……”
“所以,刘某才希望图统领能够领兵离开开封,为我大清保存一丝元气!”
虽说图海还不太相信刘清泰的说辞,可他的心思却已经松动了,便关切的问道。
“那刘大人您怎么办?”
“我?”
刘清泰的神情随之变得肃穆起来。
“刘某身为大清的河南总督,不能为大清守土,已经是无能至极了,现在又要投贼,实在是……”
摇头长叹的同时,刘清泰的目光一厉,沉声说道。
“所以刘某唯愿尽量报效朝廷,唯今之计,刘某只一个选择……”
盯着图海,刘清泰轻声说道。
“我已经决定降于李子渊,将开封城以及城中两万余绿营皆数献降于其!”
“什么!”
猛然睁大眼睛,图海的目中尽是惊诧之色,他看着刘清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正色长鞠道。
“刘大人如此舍身,实是我大清之栋梁!”
图海的语气中尽是感激,在他看来刘清泰之所以降李,无疑正是为了挑起明军内哄,这城外围城的明军是江南的忠义军,至于李子渊,他可不是忠义军,若是刘清泰把城这么一献,献到了李子渊的手中,如此一来又置朱明忠于何地?这城外的忠义军又岂会容忍吃到嘴里的肥肉被别人吞了?
到时候,双方一但争执不下,甚至可能会于开封大打出手,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明军内讧,如此一来,李子渊又岂还有余力北伐。甚至就是朱明忠,也很有可能会面对郑成功与李子渊两人的同时进攻。
到那时,刘清泰可真就为大清去一大敌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图海对刘清泰再没有丝毫怀疑了,那神情语气中更是带着崇敬之意。随后两人又就城内的八旗兵如何离城商量一番之后,他们两人才告辞,在告辞时,图海更是激动的说着让刘清泰安心于贼营,待他回到河北之后,必将其功劳向朝廷密奏。而刘清泰自然也是摆出了一副感激模样。
当天深夜,在大雨的掩护下,图海率领一万余八旗精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开封城,得益于大雨的掩护,那城外营垒中的忠义军,似乎都没有发现他们。而在他们离开开封城的时候,刘清泰从心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轻应了一声。
“哦,知道了,消息送出去了吗?”
刘清泰所谓的消息,自然是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送出去的,自然也是送给城外的忠义军。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刘清泰才轻叹道。
“哎,不是老夫无情,实在是,老夫也要为将来打算啊!”
对于刘清泰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打算,接受许云程的游说是如此,说服图海出城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将其出城的消息,告知城外的明军,更是如此。都不过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尤其是对于图海的那一番话,更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需要让朝廷知道——他刘清泰并不是真心降贼,降贼同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至于把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告知明军,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他需要用上万八旗兵的性命去做投名状,至于这投名状是谁收的,反倒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对于大清的朝廷也好,大明的朝廷也罢,将来,他刘清泰都是忠臣,都是无可挑剔的。将来无论是那一边得势,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雨啊……”
抬头看着窗外的夜雨,刘清泰长叹道。
“可真是下个不停啊!”
夜幕和大雨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同样也掩没了大军的脚步声,甚至就连这两万大军都被雨幕完全遮挡住了,别说是里许外,即便是数十丈外的人们都看不清这支仓皇出城的清军。
顶着雨,离开了开封城,连续行军几个时辰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图海终于把队伍带到了之前与刘清泰商定的渡口,尽管明军控制着黄河,可是在河北还是有不少渡船,可供乘座,尤其是在远离明军的地方。
船在那里?
就在图海有些焦急朝着河北看去的时候,这边一个兵丁突然跑来报告道。
“禀告统领,渡口那边传来消息说有船过来了。
“哦,是吗?快,快带路。”
一听说有船过来了,图海的眼睛不由一亮,连忙朝着渡口那边走去。此时那些清军士兵无不手舞足蹈。就算是天下着雨依然能看到黄河宽阔的河面上数十艘船只正扬帆划桨着朝南岸驶来。
这些渡船都是刘清泰命人从河北高价雇来的民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这里距开封明军足有四五十里的关系,所以这些民船上的船夫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在渡船靠岸前,从之前派到渡口联络渡船的包衣奴口中得知其雇佣了73艘渡船后,立即将包衣奴狠狠的夸奖一番。
“胡得贵,你小子这个差事办的好,等过了河,爷一定向朝廷荐你为官!”
75艘船,这一个时辰就能运过去三千号人过河,只要几个时辰,就能把麾下的人运过河去,到时候,他图海于朝廷也就是大功一件了。
“全凭主子的恩典!”
胡得贵连忙叩头谢恩,神情显得颇为的激动,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终于能出府为官了!
即便是作为统领,图海也没有选择留在河南殿后,而是由其它几位佐领负责殿后,他自己直接随第一批过河的部队过了黄河。
一切就像计划中的那么顺利,三千多八旗兵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坐上了过河的渡船,也就是在第一批的八旗兵卒刚开始在那里庆幸着自己逃出生天时候,这种兴奋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枪炮声给打断了。
就在岸上的清军准备过河的时候,突然间从渡口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涌出了大量的明军骑兵和火铳兵。一时间渡口一带枪炮齐鸣,那些原本正等待上船的清军立刻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拥挤在渡口哄抢着想要抢在第二批乘船离开河南万余八旗兵,在铳炮的攻击下顿时损失惨重。
渡口上那些挤成一团清军兵勇在铳炮的攻击下,就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一般,顿时乱成一团,挣抢中不少人被挤下了黄河,完全无法组织起队伍抵挡明军的进攻,而进攻的骑兵见状随即向渡口发起了冲锋,一时间那些乱成一团的清军,不是被枪炮打死,就是被挤入黄河,淹死于河中……
置身于船头的图海被眼前这一突变骇得一阵的心惊肉跳。尽管心惊肉跳,但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的骑兵在渡口上横冲直撞,他甚至能够看到明军骑兵手中的马刀如何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弧线,将一个个八旗兵的脑袋砍掉下来,那些骑兵们就象是一把镰刀似的迅速的在战场上扫荡着,一时间整个渡口上尽是一片血肉飞舞,惨呼声不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图海只觉得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炮声,朝着河面上看去,只见在黄河河面的雨雾中显现出了数十个巨大的船影,那是明军的水师!
明军的水师到了!
相比于那些黄河上的渡船,明军水师的战船大都是蜈蚣船,他们刚一抵达到射程内,就立即使用大号火铳以及火炮朝着清军的战船射击,瞬间宽阔的河面上就被铳弹和炮弹激起了一道道水柱,那些固定于舷边专打舢板二十钱大铳更是轻易的将渡船船板击的粉碎,相比于火炮,这些由水兵抵肩瞄准的大铳,虽说威力不大,但是精度很多,用于攻打小船时更是弹弹不曾不落空,每一铳打过去,都会在小船的船板上打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河水通过一个个破洞,迅速灌入船体之中……
河面上的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的,在水师的铳炮的攻击下不断了有小船在河中被炸成碎片。八旗兵本身就不善水性,一但船被击沉,就意味着数十人被淹死于黄河中,一时间这河面上尽是挣扎着求救的八旗兵。
半个时辰后,在渡口枪炮声渐渐停止的时候,好不容易游上岸的图海,瞋目裂眦的望着滔滔的河水,面上尽是一副不甘模样。可尽管面带不甘,但是他的神情中却又带着些疑惑。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城?”
图海自言自语的时候,自然又想到了开封城中的刘清泰。
“难道是他走漏了消息?”
不会的,不会的!
刘大人是忠臣,是我大清的忠义之士,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一定是其府中的奸细……
尽管明知道,这个解释是多么的牵强,但是图海仍然选择相信这个解释,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够让他能够向朝廷有所交代。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不过千余名好不容易逃至黄河北岸的八旗兵,尽管已经重新整了队,但却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们惊恐的看着黄河上的明军水师,生怕他们又一次朝着他们开炮放铳,在惊魂未定在之余,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图海,看着众人的目光,图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了,现在总算安生了,这明狗的水师委实厉害,咱爷们能活下来,着实不容易啊……”
说出这番话后,图海又朝着河南看去,心底暗自寻思道。
“刘大人,图某的性命,可全在你身上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