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贵,这词有别于皇室贵族,勋贵指的是勋臣贵族,也就是异姓贵族,勋臣主要是因为“汗马劳”,也就是军功获封公侯的,在中国的历史上,每个皇朝的建立,新皇帝必然建立他自己的新贵集团,取代前朝的贵族集团。与他们分享这份大产业,并依靠他们维护这份大产业。
贫者富之,贱者贵之。赐予土地、赐予人户,通读与他们身份相称的封建特权。明朝历代封侯都划拨庄田予勋贵,而兴乾朝的勋臣集团同样也不例外。大明的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等,而这三等爵位的庄田面积分别是10000亩、6000亩、4000亩。
也正因如此,兴乾朝的勋臣实际上都是一群军功大地主。少则拥有数千亩,多则上万亩的大地主。这也使得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现在的“功田”,毕竟,现在的功田分赏,于关内是要打折的。可以得到千亩功田的军功打折之后,不过只剩下一百多亩。除非他们愿意到关外定居,可谁又愿意抛弃关内的产业?
也正因如此,现在土地反倒是对勋臣没有丝毫吸引力。这也是他们积极参与工商业的原因,因为在土地官有的情况下,市场上可以流通的土地少之又少,而且价格昂贵。
“我朝军功封赏可谓是颇为丰厚,绝不逊于历朝历代,所以勋臣得封赏极厚,也正因如此,其才会感谢皇家恩赐。”
在提及那些勋臣们当年因为“汗马劳”的而获得丰厚的回报时,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可是将来呢?子孙后代又岂会感激天下的赏赐,记得祖宗的当年功勋?”
陛下的反问,让阎尔梅的心头一惊,甚至感觉有些惶恐,毕竟,这样的话,传出去,心寒的可就不仅仅是文臣了。
不顾阎尔梅的惊诧,朱明忠继续说道。
“其实这也是必然。自从汉时汉武帝为了巩固中央削弱诸侯王而颁布推恩令,要求诸侯王将自己的封地分给自己的子弟之后,这天下无论官民财物,皆是诸子平分,虽说一直实行的都是嫡长子继承制,但是它的本质是嫡长子继承王位,爵位,也就是身份上的继承,并不是财产的继承。财产是每个儿子成年分家后都可以获得自己理应继承的那一份,一般请族内有名望的长者来主持,以示公平。这种“析产制”固然有利于香火的传承。父母的操持,为子女成家立业,固然是好的,但是就国家来说,却并不一定是好的。”
“陛下的意思是说军田不可分?”
阎尔梅立即想到的官兵授军业田的原则——“军田不可分”,就是兵士授田,不能分级长子之外的其它次子。
“没错,军田为何不可分?就是因为一旦分之后,兵户之家就会富不过三代。依照我大明的兵制,退役后士兵可以得三十至四十亩地作为功田,如果这功田可分的话,若是有三四个儿子,不过一代人的功夫,兵户之家,靠这军田就只能勉强糊口。而且充役的儿子所得与其它人相比,也没有什么分别,他的兄弟不必服役,却可分长子的田产,如此自然不符合我大明兵制的需要,所以,朕才会定下“功田不可分”。”
尽管大明的兵制已经不见了旧时的军户,并且户籍也没有军民之民,但是大明还是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兵户,兵户并不是一种纯粹的户籍,而是指退役之后的在乡军人,他们在退役时得到了国家的军田,与普通百姓一样,种地织布自己养活自己,而且也需要向国家交税。
军田需要缴税,是因为军田不同于勋田,作为在乡军人的他们得到的军田之后,虽然已经退役,但也在随时响应征召,而且每年都必须要在农闲时集训半个月。并且他们儿子在成年之后,作为军田的继承者也要服役。
也正因如此,发给普通士兵的军田,才会与普通的勋田不同,由官府给印照,永执为业。每年按百姓田亩缴纳田赋,但是因为他们每年需要集训半个月,所以不负担徭役。而另一方面军田等同于勋田,不得私自典卖,甚至为防止私卖,还定下私买者罚三倍于售卖者。
“军田不可分,是因为其余收入需要供养兵户家用。一代为兵,世代服役,当然若是不想服役,也可以退还军田。既然军田不可分,那么勋田也不可分,皇恩难分,既然长子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与责任,那么理所当然,也应该继承者财产,勋田只是其一,还包括其它的财产。”
陛下道出的“长子继承”让的阎尔梅的心头一惊,“军田不可分”之所以没有受到官员们的抵触,是因为于他们看来,这是有益于大明的兵制。与勋贵官员们却没有任何影响。
可如果陛下实施长子继承,以勋臣长子继承其家业,其它幼子没有继承权。尽管勋贵的家产,尤其是地产会被更有效地保存下来,长子处于极有利的地位。这看似与普通家族没有关系,但最终还是会被逐渐普及,并成为一种习惯。
“陛下,若是如此,又置其它幼子于何处?如此岂不是妄顾人伦?”
阎尔梅本能的反驳,是因为他同样也有幼子,如果家业皆归长子,那几个幼子怎么办?作为官员的他很清楚,一但勋贵的继承制约定成法,那么现在的“析产制”必定会被长子继承取代。
“勋贵是国家的柱石之一,而这个柱石的首要条件是稳定性。采用长子继承制,即由长子承袭所有家产,别的孩子没份。这是因为勋贵的爵位是没法分的,父亲是公假,不可能十个儿子个个是公侯,所以爵位只能给一个儿子。有了爵位,就要有与之相配套的土地和财产,所以勋贵家的土地不能像老百姓家那样,一分十份,一人一份。儿子们都要争,怎么办?那么就法定下来,只给长子。其它诸子嘛……”
朱明忠先是强调着勋贵的特殊性,然后话锋一转。
“我们看一下史书,在不考虑政治、战乱等原因,在承平之世,往往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也就是三代分家后的大家变小家,军田不可分是如此,勋田不可也是如此,如果分田析产的话,历代公侯就会沉迷于金钱利禄之中,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家业分给少则几个、多则十几儿子们之后,大家也就化小了,为了不至于让家族没落,所有以就有必要尽可能多的置办家业,以分给诸子,然后确保家族不至于没落,所以他们不惜以种种方式甚至巧取豪夺获得银钱。”
这恰恰是中国历代勋贵最大的问题所在,他们的巧取豪夺,并不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家族的传承,而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推恩令下的诸子“析产”带来的家族衰败。
而在欧洲有一个观点,在长子继承制下,贵族们不必为衣食甚至功名烦忧,他们才开始追求更高境界的东西,在这种追求中体现出人之为人的高贵之处。甚至有人认为,只有贵族社会才能产生伟大的统治者和廉洁的政府,才能保护艺术,发展科技,因为贵族阶级不再贪图财富而且深明礼仪,所以他们才能使艺术家有闲暇来从事创作,使公众有文化修养来欣赏艺术。使科学家获得资助,有资金用于研究,使国家的科技水平得到提高。
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当人们终日为果腹奔波的时候,自然不能谈艺术、科学以及理想,甚至就是在二十一世纪,面对高房价理想往往也会让步于现实。除此之外,历史上英国的工商企业建立工厂所需要的土地和资金也得靠大贵族的支持才能顺利进行。
“可长子继承爵位和地产以及家族绝大多数财产的时候,主家的财力就不会受到削弱,历代公侯们自然不需要巧取豪夺,以维持家声,也就不必为衣食甚至功名烦忧,他们才开始追求更高境界的东西,荣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毕竟,当他们不再为财产和功名烦恼的时候,每一代公侯都要担负着光耀门楣的重任,荣誉,到时候将会超过其它的一切。”
强调着长子继承的好处,朱明忠又立即分析起了“析产制”的不足之处。
“反面析产制,由于兄弟人人有份,大家也就有所期待,巩固了家族意识,我汉人的家族宗族观念也正产生于此,可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人窝在家里等着分财产,甚至诸子恭孝往往也有功利心,希望将来能够为了多分几两银子,而这种等着分财产,又造成了下一代人往往缺乏进取心,他们所追求安稳的生活,不敢冒险,这个保守求稳的心态,正与这种有所期待,有所得的“析产制”有很大的关系。”
陛下的回答,让阎尔梅变得沉默不语起来,阎家本身就是大户人家,他自然知道于大户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在那里等着分家,而不是自己成就什么事业,可是,这样尽归长子,那么幼子怎么办?
“陛下,幼子怎么办?难道就不闻不问了吗?血浓于此,又岂能如此妄顾人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