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
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绝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要生。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要保住自己的生命。
就像现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逃!
没有其它的反应,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他们唯一的反应就是逃走。就是从这片地狱中逃出去。
那些从战壕中逃出来的人们,甚至忘记了躲避炮击,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后方逃去,那怕是炮弹落在他们的身边,将方圆十几丈内的生灵都撕成碎片,也无法阻挡人们的逃窜。
毕竟相比于从头顶上落下来的炮弹。战壕下面深埋的火药对他们的威胁更大。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仓皇的逃跑,正是为了离开战壕,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当他们开始逃窜的时候,更为密集的炮弹却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明军的迫击炮开始轰鸣了。
相比于射速慢的野战炮,在绝大多数时候,明军都喜欢用迫击炮,通过一阵密集的炮击,将敌人阵形轰的粉碎,从而瓦解敌军的抵抗。在战场上,明军曾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样的胜利。在过去的多年间,这甚至已经成为了明军克敌制胜的杀手锏。经过二十年的改良,迫击炮的射程从最初的五百寻增加到现在的一千寻(米),射程增加了一倍,而射速并没有降低,不然保持着远超过野战炮十倍以上的射速。对于逃窜的清军而言。像雨点似落下的迫击炮弹,无疑是毁灭性的。它所带来的灾难,甚至超过战壕里的爆炸的火药桶,一发发迫击炮弹爆炸时,在剧烈的爆炸中铸铁破片在空中飞舞着,它们会穿透每个试图阻挡它们的躯体,将那些单薄的肉体撕扯成碎片,而密集的炮弹在爆炸时生产的如雨点般的破片,甚至在空中激动的碰撞着,那些脆弱的肉体在剧烈的碰撞中,被撕扯着、扭曲着……
进攻!
当清军放弃他们的战壕,在弹雨中挣扎着的时候,明军开始发起了进攻,他们进攻的速度很快,不是简单的队列冲锋,而像是一阵红色的浪潮似的,在土黄色的大地上冲击着一切。
似乎天地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这股红色的浪潮。即便是库尔代要塞中的清军,操作着那些射程较远的线膛炮向他们炮击,也不过只是在浪潮中丢下一粒石子,根本无法阻止这阵狂涛。
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们的进攻了。那些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千均在明军的炮火下,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杀……”
就像出笼的猛虎似的,当红色的浪潮追赶上清军的时候,立即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在这一阵撕吼声中,刺刀之间的短兵相接爆发了。
急欲逃命的清军根本就不是明军的对手,甚至很多人压根就没有抵抗的念头,只是将后背留给对方,只有少数的一些清军士兵,叫嚷着挺着刺刀迎向冲锋过来的明军。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选择退缩,仍然有一些人试图用自己的勇敢去证明一些事情。尽管这种证明是徒劳而没有任何意义的。
刺刀在空中撞击着,双方谁都不肯退缩,刺刀在阳光中迸发出耀眼的光亮,在一阵阵喊杀声中,不时的混杂着刺刀没入胸膛时,刺穿骨头时的的闷响还有绝望的闷哼。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即便是有少数没有经历过当年仓皇的清军,拼死一搏,也不过就像是丢入狂潮中石子,甚至没有掀起一朵浪花。
相当于清军,明军的进攻极其坚决,没有往日里整齐的队列,没有相隔甚远的密集铳击,只有决然的刺刀冲锋。
就像当年忠义军的长矛兵似的,这些穿着单薄军衣的明军,咆哮着、呐喊着,向着敌人杀去,每一个人都变得极其狂暴,所有人都成了这股红色浪潮中一分子,天地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的前进。
而在他们的前方,那些在密集的弹雨中挣扎着,好不容易幸存下的清军,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他们意志都已经崩溃了,面对这样的刺刀冲锋。他们唯一的选择往往就是投降。
“我投……”
还不等他把手举起来,锋利的刺刀就没入了他的脖颈,在刺刀抽出的瞬间,血像是喷泉似的涌了出来。在生命流逝时,他的身体抽搐着,那双眼睛绝望的看着天空。
碧蓝的天空,此时已经被硝烟所笼罩,在他的意识上,去之前传入耳中的只是一阵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还有人们绝望的祈求……
几乎是在明军的炮弹落下的瞬间,索额图就被突然如其来的剧烈爆炸声给吓了一跳,他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明军进攻,而是急忙抓住身边的奴才大声喊道。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战壕里走了水!”
战壕走了水!
这是索额图最担心的事情,相比明军的进攻,他更害怕那些个奴才一不小心把脚下的火药给点着了,到时候,那可真就热闹了。到时候不等明军打过来,大家伙就会被轰上天。
可在战壕里埋下火药,是皇上的旨意,作奴才的那怕就是有再多的问题,也要听旨从事。
相比于索额图,费扬古倒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毕竟那些火药都埋在离地三尺深的地下,一边是走了水也不可能把埋得那么深的火药给引燃了。所以在爆炸声传来时候,他立即冲出了房间,来到要塞顶部观察着前方,随后他确定是明军开始进攻了。
明军进攻了。
很快,明军进攻的消息,就传到了玄烨的耳中。
“这不可能!”
在听到地下的火药桶被引爆炸的时候,玄烨立即大声嚷喊道。
“不可能,那些火药桶离开足有三尺,怎么可能会炸!一定是有奸细,是有奸细点着了火药桶,肯定是那些该死的汉人……”
几乎是一种本能,玄烨相信火药桶是被军中的汉人点着的,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那些汉人随朝廷一路逃到西域,可是对于汉人的信任,仍然是极为有限的。
不仅玄烨不相信汉人,就是满清上下,也没有几个人相信他们。
谁又会相信那些连自己的祖宗都背叛的人呢?
没有人会相信!
那怕是他们主子,在第一时间怀疑的同样也是他们。在他看来,那些火药桶之所以被引燃,肯定是那些汉人干的好事。
不然又怎么可能被引燃呢?
“陛下,明军肯定用上了攻城炮……”
费扬古的神情变得有些难堪,为什么没有考虑到,明军会用攻城炮呢?或许普通的炮弹没有办法引燃埋在地下三尺深的火药桶,但是对于攻城炮来说,那些土不过也就是一张薄纸罢了。
“攻城炮……”
玄烨睁大眼睛,这会他才想到,明军特有的一种大炮,那是一种可以把两百斤的炮弹打到十里外,然后摧毁要塞的大炮。
用的大炮,既然能够把要塞夷为平地,肯定也能够把埋在地下的火药桶给引爆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些明军完全是不按照章法打仗啊。
他们怎么能这样不按章法打仗呢?
“这、这攻城炮,不,不是攻城的吗?”
皇上的话,让屋中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皇帝的问题。
谁说攻城炮只能用来攻城,不能用来轰击战壕。哦,在人家的手里,他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难不成用之前还要和咱们打个招呼?
当然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人敢去说,毕竟现在犯下这个错的是他们的主子,主子干错了事说错了话没有任何关系,要是他们干错了事情,说出那话,到时候丢了恐怕就是脑袋了。
恰在这里,有侍卫前来的禀报。
“皇上,明军全线猛攻,守军害怕壕内的火药爆炸,无不是纷纷丢弃战壕,弃壕逃窜了……”
“这些该死的狗奴才,他们就不知道,只前两道战壕里埋了火药吗?大清国的江山,就是被这群无骨的狗奴才毁掉的……”
玄烨立即爆跳如雷的大声咒骂着,在他看来,大清国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地步,不是因为皇上无能,而是因为奴才们胆小如鼠。
也就是这些人把大清国的江山给葬送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当奴才的胆小如鼠,畏敌如虎。大清国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当爹都是无胆鼠类,当儿子的也是胆小如鼠……”
皇上怒形于色的模样,谁都不敢去说什么,所有的话只能等皇上消气之后再说。
终于,片刻的愤怒之后,玄烨又低吼道。
“传旨,凡敢后撤一步的,杀无赦!家人一率没官为奴!”
皇上的旨意很快就被传了下去,见皇上的气已经消了些,索额图连忙说道。
“主子,现在明贼攻势正猛,为主子安危计,还请主子赶紧离开此时,往后方中枢坐阵指挥。”
索额图的话音刚落,费扬古也跟着附和道。
“主子,索相所言甚是,这战场上刀枪无眼,皇上于这里万一龙体有损,到时候我大清国可如何是好,还请主子为大清江山计,尽快离开库尔代。”
从一开始,费扬古就不赞同皇上来前沿,现在明军打了过来,自然要让主子赶紧离开,要不然万一皇上在这里遭遇冒风险,他这个做奴才的罪过可就大了。他甚至又扭头对索额图说道。
“索相,这明军攻势正猛,末将要于此地阻拦明军,这皇上的安危可就交给您的,还请索相护送皇上赶快离开此地。”
这费扬古倒是挺识相的!
索额图心里暗自嘀咕一声,既然对方这么识相,他自然也要配合一下,从眼前的风险中脱身出来。不等他答应下来,玄烨却恼声说道。
“朕不能走,这明贼来犯,朕命令兵卒死守,朕自己又岂能离开?”
不过尽管它看似态度坚决,但是当奴才的还是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犹豫。显然皇上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先前说的话太过坚决,所以现在需要一个台阶。只要有了那个台阶,皇上肯定会离开这里的。
“主子,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明军猛攻库尔代,其必定另有后手,还请主子赶紧到后方坐阵中央,指挥全军,否则可就让明贼钻了空子,奴才请主子以大局为重!”
什么是大局为重?
就是皇上现在必须要离开险地。
其实作为皇帝的玄烨也知道,现在他不应该置身于险地,先前说的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不过只是场面话罢了,既然现在奴才们都请他以大局为重,那就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能一意孤行,置身于险地。
终于离开了!
当身后的炮声隆隆响个不停的时候,在骑上马的时候,索额图总算上长松了口气,当初他是积极请战来得前线,原本是想立些军功,可是不过半天的时间,他的心里彻底没了这么方面的念头,别说是他,甚至就连玄烨自己,也是阴沉着脸。
曾几何时,玄烨还曾想像过,凭借这里复杂的地形,再凭借要塞去阻挡明军,可是现在看来,要塞显然无法阻挡明军的进攻。
“主子,可是在担心库尔代?”
见主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索额图立即说道。
“主子,其实库尔代这边,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
不解的看着索额图,玄烨问道。
“哦?这是为何?”
“主子,您想,明军现在凭着攻城炮的威风,暂时看似占了上风,可是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岭,即便是他们暂时攻下了前边,只要费扬古把军队往后边的大山里一撤,明军就得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打,而且,陛下,您瞧……”
手指着道路两边的山岭,索额图又说道。
“奴才不是个擅长用兵的人,可是奴才记得,当初咱们攻布哈拉汗国的时候,布哈拉人就是凭着大山挡咱们,陛下,您说,咱要是学着布哈拉汗国的法子,那明军又岂能占得了便宜?”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