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居然还在喘气。”
烟尘散尽,傲然立于树梢之上的黑衣青年,看着那逐渐浮现出来的身影,不禁皱眉。本以为在自己的攻击之下,这个实力根本不足一哂的小道士绝无生还可能,谁能想到他的生命力竟是这般顽强,居然还没死透。
一身血,一身伤,年轻道士的视线已经模糊,就连手中三尺青锋也已经寸寸断裂,但染血的手掌紧握着那截断刃,决不放弃最后的信念。面对自己无法匹敌的敌人,山门口百丈天梯的距离,却比前世今生还要漫长……这曲折的山路,俨然已是残酷的战场!
“哈……”道士胸前被撕开一个尺余长的伤口,皮肉狰狞的翻卷着,鲜血不间断的涌出,可他却毫不在意,低垂着头颅森然笑道:“贫道身后,便是界线。”
“你、过不了!”
“勇气可嘉。”敬佩之余,想到此行目的,黑衣青年念头一转,眉间紧蹙,“可惜留你不得。”
“最后一招,让你们师兄弟相会!”
黑衣青年一踏树枝,借着反冲之势猛然跃起,手中倏尔出现一柄细长斩刀,高高举过头顶,接着下落之势,着眼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道士狠狠地劈了下去!
“只能到这里了么?”
尝试着举起断刃,却是无能为力,年轻道士咬紧牙关扼腕长叹,内心深处却是一片恬静。
“至少,孩子没事……”
念及于此,他放松了自己紧绷的意识,缓缓闭上了眼睛。即使意识模糊他也很清楚,当时师兄便是含恨惨亡于此人手下,这一刀无论力道准度,都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一击必中,绝无生机!
“锵——!”
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天空忽然闪过一抹凛冽寒芒,有如星孛般径直向道士头顶坠落,随即只听半空中炸雷般的一声清亮巨响,快准狠的斩刀仿佛撞到了一堵墙上,黑衣青年一击未中,借着反震之力向后疾退而去,抬起黯淡无光的重瞳眼眸看向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杆丈二多长的红缨大枪,乌沉沉的枪杆足有茶杯口粗细,此刻正稳如泰山的持握在一只枯瘦的手掌中,正是它凭空出现挡下了黑衣青年的必杀一击!
“贵客登门、未曾远迎,老道招呼不周啊。”
伴随着应面而来的微风,一道高瘦的身影接住支撑不住倒落的年轻道士,缓缓收枪,默然无语地伫立当场。
山风骤起,卷起的树叶松针砸在黑衣青年的脸上,隐隐有些生痛。他微微仰起头颅,锐利的目光穿透了浓郁的夜色,不远处的山门前,有个看似单薄的人影,挺直如枪地站在那根石柱之下,一袭破烂脏污的道袍随着山风猎猎而舞,配合着掌中丈二长枪,道不道俗不俗,怎么看都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黑衣青年气贯丹田,声音就像有形的利箭般像那人影射去,“交出婴儿,我既往不咎。”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火气都这么旺吗?”
那人苍老的声音不大,却有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黑衣青年团团围住。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衣青年重瞳轻睁,闪过一丝愤怒的神采,纵身跃起,手中的弧刀划出绚丽轨迹,借刀刃扫荡的力道疾速腾转挪移,轻盈飘逸的身法配合着至绝至狠的一刀,就如同谪临人间的死神!
“小子,送你句话当见面礼……”
“老东西,死!”
“世路艰险,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话语刚落,老人的身影凛然不动,周身上下猛然爆发出的连绵不绝的锐气,如海如涛、如山如岳,整个人宛若一杆破天长枪,虽外表朴实,却给人以高山仰止的威压,难敛其锋!
两道身影错身刹那,寒芒一闪而逝,黑衣青年双眼圆瞪,握着弧刀的手兀自颤抖,眼底尽是难以置信的神采。
“怎么…可能……”
“嗒。”随着长枪墩地的轻响,老人身后的黑衣青年无力地捂着脖子,身躯轰然倒落,喉间一点血痕绽裂开来,形成一个鸡卵大小的血窟窿,一枪之威,强悍如斯!
更恐怖的是,他被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好让他听完自己的临终宣判!
“伤我徒儿,侮我山门……”
撩起破旧的道袍前襟,老人擦拭着毫无血迹残留的雪亮枪尖,浑浊的双眼中迸发出鹰隼般的锐利光芒,一身战意凛然,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杀意,与之前那副枯瘦年迈的老人形象竟是判若两人!
“谁给你的狗胆!”
………
“唔……”
年轻道士勉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伏在他人背上,被驮着缓缓前行。脚下,似乎是自己从小走到大的山路。
目光尽处,是那裹着破烂道袍的熟悉身影,还有那人怀中婴儿,泪如泉涌、却没有半点哭声。呆了一呆,古井不波的心境不再平静:“师父,师兄他!……”
“幸苦了,孩子。”老人平静的拍了拍身后努力至今的徒弟,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惜和悲怆,语气中竟有几分疲累:“到家了,我们回家。”
“……是。”
道士紧咬着后槽牙,偷偷擦拭着自己通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