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沉寂多年形成的习惯,沈好方说话一向简洁明了,只有指导演员表演技巧的时候例外;他把角色资料交给唐漹之后,就一屁股坐回自个儿的椅子上,只是一言不发端着保温杯,悠哉悠哉地嘬饮着滚烫的茶水。
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唐漹接过那沓A4纸,尚不及盈握,目光扫过被曲别针夹在最上面的那页巴掌大小的便签,眼眸之中的平静瞬间化作愕然,恍惚之间,她发现这上面的字迹,似乎在哪儿见过……
一直戳在边儿上吃吃喝喝的刘晔,看着她怔愣的模样不禁失笑,他三两口咽下嘴里的包子,温和声嗓蓦地在姑娘耳际响起——
“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这倒没有,资料上的批注挺通俗易懂的。”
“那必须的。”刘晔仅是微微瞇起眼,说道:“你手里的那份资料,几乎囊括了表演时的全部要点,这种待遇可不多见。”
他说的是大实话。按理来说,交付到演员手里的角色资料,充其量只有与之相关的台词剧本、以及大致的背景介绍,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充分的内容,详尽到上面标注着每个镜头的表演要领、神态转化、动作技巧,简直就是一本白皮书。
更别说这里面还附有一篇人物小传,这玩意儿应该是演员将剧本读通透之后,根据自己的感悟体会、自行总结出来的东西,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更加深度具体地塑造形象,自然也不可能通过剧组交给演员手里,那样的话无疑是本末倒置。
这两样东西搁在一块儿,就这么个角色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别说唐漹还是个有些功底的演员,就算是个只懂理论知识的大一新生,也能照猫画虎地演出几分模样来。
“这…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看来沈导挺重视这个角色……”
“不,你误会了。”刘晔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几分戏谑的语调道:“剧里角色上百个,沈老可没有那么多心思。”
“诶?……哦、是李穆!”
一目十行地阅读完资料的全部内容,唐漹不禁惊呼失言,回想起昨天买药的经历,虽然自己当时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两相印证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李穆的字体!
“没错就是他!”社长立马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强烈谴责某编剧以权谋私的行为,“这小子忒不地道,我这个男主都没这种待遇。”
“弟妹啊,得空你可要好好批评他,这可不利于内部团结啊……”
“……”
绛唇微启,尚不及解释反驳,目光驻留在那些字迹上的她微愣,圆睁的杏眼里溶着几许失措。
听着他的玩笑话语,唐漹顿时明白了,为何之前的王鴎和现在的刘晔,都能毫不避讳地与自己说笑,自来熟的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原来这一切不合理的巧合,都是因为他们误会了李穆跟她之间的关系……
“……”
乍然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姑娘额前发丝微颤,素手不自觉地抚着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在小鹿乱撞的胸口里逐渐扩大,就好像他们已经得到了亲人的祝福一样……
刘晔却是暗自微笑,一派从容地侧过身,带着几许了然的目光看着唐漹,颇有那么点儿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平时人前都是高冷范的他,这会儿转变成话痨模式,主要还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哄架秧子的想法。他心思敏锐,又自诩为一代情圣,打眼一瞅,自然能看出两人之间那点朦胧的情愫。
于是乎,我们社长大人当月老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极力想要促成这段相当有戏的姻缘。可李穆自从失恋后、情商就长期离家出走;眼前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一咬牙一跺脚、就豁的出去的人。俩人都是水磨的性子,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
正因如此,才需要我等亲朋好友两肋插刀、推波助澜啊!
嗯,忽然好有成就感呢……
………
“看完了吗?”
沈好方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惊醒了心湖起涟的女子,她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以免老沈察觉出什么;当然,潜意识里,她是不愿让李穆因自己受到沈导的指责,可她还是关心则乱,忘记了李穆投资人的身份,又一向不搞特殊,老沈才懒得数落他呢……
琢磨了几秒钟,觉着状态差不多了,姑娘迈步向前,紧攥的双手却仍故作镇定地把资料递还,而后唇畔扯开一抹职业化的笑容,微笑道着坚定自信的保证:“沈老师,我准备好了,咱们开始吧。”
老沈哗啦啦翻着台本,指着封皮儿的几行文字:“那就这段儿吧,刘晔,劳驾跟你这学妹搭个戏。”
刘晔嘴上没多说什么,把手里仅剩的包子搁好,痛痛快快地拿着台本扫了几眼,了然于胸之后,就示意沈好方可以打板儿了。
他们搭演的戏份,是唐漹亮相的那场。
沈好方端着保温杯,用杯盖一碰杯身,发出一声闷响,这就算是开始了。
刘晔立马进入状态,眼睛轻眯着,沉着脸拿出老板的架势,向前一步,做出准备出门的状态。
无实物表演,表演课的必修科目,不需要太大空间,却是刀下见菜的功夫。
就见唐漹单肩挎包,伸手撩开不存在的门帘,目光扫了眼“店内”的陈设,随后落在刘晔脸上,却是一触既收,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刘晔探着脑袋,正打算追出去看看,唐漹已经折返而会,两人差点儿撞了个满怀。
唐漹有些拘谨地问:“您这儿…有龙须面吗?”
刘晔打量着她:“有是有,怎么这么问?”吃砂锅的多,单要面条不说做法的,这姑娘是头一个。
唐漹一喜,随即小心翼翼的描述着:“我想放上葱花猪油,再浇上汤热乎乎的吃……”
沈好方把椅子搁在他俩的侧面,端坐在上面,看到这儿的时候,不由推了推镜框,眼里闪过赞许的神色。
她刚才那个“喜”的表情很到位,这跟乐呵、笑还都不一样,前者太收后者太过,放在这种环境下都不合适。
虽然,严格来说,这应该归功于李穆对于台本的注解,这偏心眼儿的货,把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写的一清二楚,不过再好的文字也不能变成画面,该如何诠释那些标出来的细节,还得看唐漹自己的本事。
试戏往往都是一个小段儿,时间很短,哪怕是地道的演技派也没有多少飙戏的机会,只要能抓住人物的细节特征表现出来,这就算是成功了,导演瞧的就是这么个眼缘。
万幸的是,这姑娘虽然稍显青涩,但眼里的那股子灵气儿,可是大大的加分项。
刘晔跟她四目相对,自然是瞧的真真的,对于老沈看人的眼光愈发认同,当然更佩服的是李穆;他酸不拉几的寻思:这货也不知是哪儿走的狗屎运,能让这么优秀的姑娘对你死心塌地的?
啧,以权谋私、勾搭妹子,果然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