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兄弟姐妹们来家里见温朔之前,黄芩丰和妻子邓晓璐,向大家简单讲述了温朔的大致情况。
当然,那份详细的调查资料,并未让他们二人过目。
所以他们所知道,能向诸位兄弟姐妹们讲述的,无外乎也就是温朔贫穷的出身,捡过破烂收过废品的苦难,然后如同一些刻意渲染造成影响力的新闻人物那般,他勤工俭学吃苦受累却是没有放下学习,最终竟是考上了京城大学!
而从温朔赴京求学,至今一年半的时间,他的经历、成就,简直堪称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虽然,他现在的事业成就,在黄家这些子女们眼中,无论是实际资产价值还是影响力,都算不得什么,无非是又一个平民阶层中脱颖而出的暴发户所拥有的财富罢了。
但令人瞠目,甚而钦佩的是,这家伙是真正白手起家的!
那可是在鱼龙混杂,深不可测的京城啊!
黄家这些子女们,没有一个不通世事的饭桶,虽然依靠着家族势力从而起步点就很高,但,他们很清楚在当今时代,从底层崛起有多么的困难。
能够迅速发家致富的大多数暴利行业,都已经被国家、被少数群体掌握。
剩下不多的蛋糕,则又有大批中上、中层剜走了大半。
剩下的残羹冷炙,才是下层、底层民众中,涌现出的一个个天纵奇才,有勇有谋有气运的人物们争抢的量。
而能够在底层争夺到足够多的量时,就有资格跻身中层。
但,一般情况下也就此止步吧。
穷一代人之力能从底层爬到中层,本就是历经了重重磨难,有着极高的气运和天分,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至于当今时代极个别人物以一己之力,青云直上一览众山小……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凤毛麟角了。
百年风起云涌、英雄辈出、星光灼灼的大时代已经过去,和平盛世的年代,所谓风起云涌,所谓英雄辈出,只能是大浪淘沙般,点点堆积,点点刮去的历史辙痕。
即便偶尔普通民众能看到树倒猢狲散的新闻,并热切地、幸灾乐祸地议论,又岂知那巨树倒塌后,四散奔逃的猢狲,其实仍旧比普通民众们的生活,要好得多呢?
那偶尔从江河湖海中惊才绝艳出人头地者,为平民羡慕嫉妒恨,却鲜有人知,其鱼跃龙门得意风光时,无数巨龙猛蛟或潜于湖底,或翱翔九天,静静地,怜悯或者不屑地看着他,还有山巅枝头的凶禽、岸边林间的猛兽,目光凶狠地随时会扑上来?!
在听闻了对温朔的简单讲述后,大家先是不信,随后又暗自思忖,温朔肯定是得到了自家小妹的鼎力相助,才能够有了这般不可思议的飞速崛起经历。
但再一想又不对了。
温朔又凭什么,得到小妹的鼎力相助?!
他自己如果没有绝对的能力,没有能够让小妹青睐的实际成就,以小妹看似清淡,实则孤傲的倔强性子,能看上他?!
在已知的信息中,温朔是一个令人感觉很矛盾的家伙。
往往出身贫困家庭,自由吃苦受累的年轻人,要么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浑浑噩噩度日,要么发奋图强努力去改变生活,要么会成为一个心性暴戾极端的刁民,甚而凭着光脚不怕穿鞋的无赖尽头,过上好日子,又或者,自暴自弃吊儿郎当混迹底层。
但温朔,似乎除了没有自暴自弃之外,其它几样他全都占了!
这家伙捡破烂收废品勤工俭学,初中、高中时期打架斗殴几乎是家常便饭,偏生他学习成绩又格外优异,考上了京城大学!
上大学创业期间,他可以低三下四求人办事,又能悍然出手硬怼地头蛇;他抠门儿小气吝啬,为几十块钱会当众让一名女生难堪,但他又敢孤注一掷地投资做生意,也敢拿着钱去干贿赂的事情,去吃喝玩乐笼络人……
他无耻不要脸,却又极重面子!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让人琢磨不透。
所以,黄家的这些子女们,对温朔都充满了好奇,很想看看这家伙,再和他聊聊天,摸摸底细。
除此之外,大家心里还有个疑问。
按照黄芩行和邓晓璐所说,黄申和卓慧兰内心中不赞成温朔与黄芩芷的恋爱关系。
而通知大家都过来,也是黄申和卓慧兰的意思。
这可就奇怪了。
现在看到了温朔,大家心里就更加奇怪了,以至于很多人脸上出于礼貌的笑容中,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忍俊不禁。
这家伙的形象气质,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得有一米八靠上的身高,二百大几十斤的块头,圆圆的、肉肉的脸颊白白净净,无论怎么看,都和俊朗帅气沾不上边,却也不丑,那双小招风耳,被肉脸衬托得略显小了的眼睛,浓黑偏偏又细长的眉毛,再加上他不似装出来的怯怯的、讨好般的笑容……
有那么点儿可爱的意思。
所以,这个如同北极熊般的大胖子,绝对是一个憨厚善良老实巴交的乖孩子!
但……
想想关于温朔大致情况的简单介绍,大家不谋而合地迅速有了决断:“这家伙,是在装憨厚扮可怜!”
后院里。
黄姓兄弟五人,表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女婿,第三代的男性并未到齐。
温朔现在还只能是外人。
“温朔,既然芩芷已经带你来家里了,我们呢,也不把你当外人。”黄芩瑞微笑着说道:“而且现在都是些爷们儿在一起,啊,你也别再拘束紧张,咱们有什么说什么。”
黄芩瑞排行老二,三十六岁,目前是一名上校军官,言谈中有着军人独特的粗犷和直接。
“是是是……”温朔赶紧点头讪笑,一脸憨厚。
排行老大,在全国都已经数得着最年轻地市级领导的黄芩祥,微笑着没有说话。
黄芩芷的亲哥哥,也是军人的黄芩丰撇撇嘴,道:“你那点儿底细我们早就都知道了,还扮什么憨厚老实人啊?没上大学之前,从初中到高中六年时间,平均每年进派出所的次数超过五次,都是因为打架斗殴,你扮老实骗谁呢?”
“你们,你们都知道了啊?唉,那时候不是……好吧好吧,没办法,那时候挣点儿钱不容易,捡破烂都有人抢着做,他们看我年纪小就欺负,其实我一直都特老实,可捡到东西能卖几毛钱,就够家里一天的菜钱了,所以就和人打架。”温朔神情略显尴尬地说道:“说起来也挺丢人的,经常挨打。”
黄芩行笑道:“挨打的还被抓进派出所啊?”
“嗯,可不是嘛。”温朔唉声叹气,犹有不忿地说道:“那时候谁管这个那个的,总之打架斗殴就是不对,再说了,我也乐意让派出所抓,因为有警察管,才能要到点儿赔偿,否则我凭什么去找人要赔偿啊?反正吧,上高中以后我也学精了,不能单干,多拉些人,大家都赚点儿钱,也省得被欺负。”
“但也没少打架。”黄芩瑞说道。
“嗯。”温朔挠挠头,略显自嘲般摇摇头,道:“得,几位哥哥们面前我也不藏着掖着,那时候是他娘穷怕了,没钱饭都吃不饱,家里还牵着一屁股债,我还想读书上大学,又不想干违法犯罪、违背良心的事儿,能怎么办啊?打呗!”
黄芩祥皱了皱眉,平时在家庭中不好多言,也确实是因为身份职务和长期工作性质的缘由,养成了惜字如金的习惯,此刻却是忍不住说道:“借口,本质上还是内心中的一种不忿需要发泄罢了。当然,那时候你毕竟还小,可以理解。”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看向温朔。
温朔愣了愣,皱眉细细思忖一番,点头道:“嗯,大哥说得对,确实是一种宣泄吧,说是借口也不为过,大多数人犯错的时候,总会习惯于为自己找借口,甚而因为有了这个自我安慰的借口,再继续犯错,犯,同样的错。”
黄芩祥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温朔,微笑着点点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
不管他们能不能真实理解温朔这种穷苦孩子当年的生活状况,为了几毛钱与人大动干戈,但至少,温朔可以如此坦率地承认错误,并且不卑不亢地讲述了一个简单道理。
在兄弟们中年龄最小,也最为顽劣的黄芩江,突然冷不丁地笑着说道:“哎,听说你在京城,一个人打趴下三个混混?自己毫发无伤?有这回事儿吗?”
温朔有些诧异地“啊”了一声,继而憨憨地说道:“主要是有俩打起来就跑了,如果他们真联手一起上,我肯定输。”
黄芩江愕然,旋即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出来——这胖子,真他妈有意思!
黄芩丰瞪了一眼黄芩江。
大表哥文近邦打趣道:“芩江,你可是从特种部队专业到特警中队做教官的,能一人打三个吗?”
“那看是谁了。”黄芩江咧嘴一笑。
“温朔这样的呢?”文近邦笑道,神色间尽是玩笑般的挑唆。
黄芩江皱眉想了想,虽然天性顽劣好斗,也很想和这个据说能一挑三的胖子过过招,却也知道不合适,便笑着说道:“表哥,你少来这一套,我可不上你大当。”
“嗯嗯嗯,我也不会自讨挨打。”温朔忙不迭点头,仍然是一脸的憨相。
文近邦神情错愕,尴尬一笑而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