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朔、杨景斌、马有城三人离开后,洪裳也没多停留,甚至都没有提及索要阴煞之气,向秦震和秦落凤道别后,开着摩托车载儿子洪胜蓝,离开了这处宅院。
小院陈旧,四周被山峦苍翠环绕。
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日头正盛,却并不能给群山密林中带来太多酷暑,被轻轻山风吹散,唯余惬意清凉。
经络、丹田、中枢魄尽毁,元神都被生生夺去的秦落凤,此刻身体极度虚荣,不得不被老父和儿子照料,将竹制躺椅放在了葡萄架下,铺上纯棉薄单,搀扶着他躺在了上面。
秦震和秦耀祖孙二人,则坐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旁。
大致把山洞内发生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之后,秦落凤神色平静地说道:“爸,您不用太担心,我现在除了修为被废,以后身体不比常人强健之外,平时多注意锻炼和保养,兴许也能活个长命百岁……这样也好,可以一心做生意赚钱了。”
秦震被儿子之前讲述的经过,震惊得无以复加,直到此时才回过神儿来,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的元神,是被温朔强行夺走,而不是,摧毁?!”
“摧毁和夺走,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不是么?”秦落凤神情淡然,似乎看得很开。
“欺人太甚!”秦震豁然起身,情绪激动得浑身颤抖,须发怒张地喝道:“这是羞辱,是羞辱!!我,我秦震活了一大把年纪,虽然天赋不足,玄法修为不够,但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和那个胖子一命换一命,值啦!”
秦震穷极一生修为勉强迈入炼气化神初境,而且因为年迈的缘故,即便是入了炼气化神初境,元神也未能成形。
可他知道,元神对于一位玄士来讲,有多么得重要!
失去了元神,此生再无一丝希望修行玄法。而且,一位玄士修行至体内出元神,并加以温养,多少年勤勉小翼,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却一朝被人夺去……
如果当时,温朔干脆利落地击毙了秦落凤,秦震虽然做不到原谅,却也可以不去追究,毕竟自己儿子这件事做得不地道,是咎由自取。可是,那遮遮掩掩己身玄法修为,躲躲藏藏直到关键时刻骤然偷袭出手的胖子,没有杀秦落凤,却以极端的手法,夺走秦落凤的元神,这种羞辱,换谁也受不了啊。
秦落凤修为被废是咎由自取,但一码归一码,你温朔不应该如此欺辱人!
“爸!”年轻气盛的秦耀怒急起身:“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对那个胖子客客气气的?”
秦耀自幼修行玄法,家境条件宽裕,体格强健身形灵动,在学校和交际的圈子里,即便是不以玄法示人,他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何曾受过他人欺凌?
而且,秦耀一直以来深受父亲熏陶,可谓智商情商颇高,少有仗势欺人,言行端正,彬彬有礼又不失霸气。一直以来,他也视父亲为自己的榜样,何曾想到过,有这么一天,父亲被人如此欺辱之后,还客客气气以至于到了卑微的地步?!
刚才爷爷发怒时,秦耀还没从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他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或者,听错了什么!
秦落凤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都不要生气,更不要想着去报复温朔……”
“为什么?”
爷孙二人异口同声,皆以怒其不争地眼神瞪视着秦落凤。
“这件事错在我一时糊涂,被私欲蒙心了,落得这般下场咎实属咎由自取。道理亏了,你们如果再做什么报复的事情,会被江湖人耻笑和敌视的。”秦落凤轻轻地叹了口气,淡然道:“你们没有亲身经历那胖子出手时的果决狠辣,不了解他的实力有多强,而我,却是以付出巨大代价,无比清楚地体会到了。他之所以强行夺取我的元神,我判断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彰显他的玄法修为和实力,是一种警告!此人城府极深,且行事果断狠辣,偏生又是一个极度小心、谨慎之人。如果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表现出不记恨他,主动认错,甘愿承受这般惩罚且表现出卑微的拜服姿态,我真的担心,以温朔的城府心性,为了确保己身的安全,他很快就会做出斩草除根的事情。”
“那我就更要去和他拼命了!”秦震重重地哼了一声,神态坚定。
“对,先下手为强!”秦耀咬牙切齿地说道。
“万一失败了呢?”秦落凤问道。
秦震和秦耀怔住。
失败?!
“大不了一死,总不能就这样任他欺辱!”秦耀血气方刚地说道。
刚才还怒火万丈,好似无论是谁都劝不住他的秦震,听儿子这么一问,此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低头皱眉深思。
秦落凤没有理会儿子的年轻气盛,对父亲说道:“事实上,以温朔的修为和城府心机,我们想要报复他,成功的几率很低,很低。但他如果想斩草除根,却比我们报复他,要容易得多!父亲,形势比人强啊,我受此大辱,极尽卑微之态,尚且担忧不能令温朔心安,您和耀儿如果再做出什么事情,引得温朔心生忌惮了……身家性命且放一旁,本门玄法,就有可能断了传承啊。”
秦震一时无语,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似乎想要找到一个人来说服,或者说,安慰自己?
他心里,愤怒和担忧纠缠在一起,乱如麻。
秦耀正待要说什么,却看到父亲抬手示意他走进些,他赶紧上前两步。
秦落凤右手伸出抓住儿子的手,左手在儿子的手背上轻轻拍着,放佛在这一霎那间,他已然从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垂垂老矣的暮年,眼神也从矍铄,变得深邃。
“小耀。”秦落凤微笑道:“爸不希望你去做什么报仇雪恨的事情,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爸有错在先,是爸咎由自取了,怨不得别人。我只希望,你能够潜心修行,将本门玄法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你知道的,我们家能得到这门玄法的传承,是气运、巧合,是你爷爷当年忠厚行善,才能得授玄法……天道昭昭,我行不义之举,修为便被废除,你如果再行不义,或许本门玄法就有可能从你这里断了。事情因我而起,倘若再因我而断了本门玄法的传承,那我真是愧对师祖,愧对本门了。”
正值血气方刚年龄的秦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眸中含泪看向爷爷。
秦震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本门玄法传承是责任,现在,压到你的肩上了。”秦落凤微笑道:“而且,你还是咱们老秦家的独苗,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爸我,将来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爸,可是您受了这么大的欺辱……”秦耀拳头攥得紧紧的。
“一个人做了错事,受惩罚是应该的。”秦落凤再次抓住了儿子的手,轻拍着说道:“千万年来,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地方,都是俗人最多,功成名就者屈指可数,是因为真正能够自省自查甚至自罚的人,太少了。爸以往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可经此一事,才明白原来我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秦震心里一颤,上前探手抓住了儿子的腕,为其把脉之后,才稍稍宽心。
刚才秦落凤那番话,着实有点儿交代后事的意思,秦震岂能不怕?
“爸,我没事的。只是今天经此一事,不亚于死过一次,心里面的感悟更多了些,教教小耀,希望他将来能少走些弯路。”秦落凤微笑着宽慰了父亲一句,然后继续对儿子说道:“儿子,你记住,世间最可悲可怜的人,是行错而不知错的人;世间最无耻的人,是行错而不容指斥的人;世间最可恨的人,是知错而再错的人;世间最愚蠢的人,是知错,却以错为荣的人……”
“爸!”秦耀泪流满面,哭出了声音,缓缓跪在了父亲的身旁。
秦震在旁边长吁短叹,继而仰面望天——他感谢上苍给予了莫大的气运,当年才能够得遇恩师,忠厚良善之心性才能换得玄法,若非修行了玄法,以他穷困了多少辈的家族血脉,又怎么会生出秦落凤这样一个聪慧的,修行天赋绝佳的儿子?
又怎么会,有了秦耀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
活了一大把年纪,黄土都埋过了腰,却在今天,听了儿子这番话,才豁然想通透了许多。
“不只是要努力修行玄法,还要努力学习,将来赚很多钱……”秦落凤斟酌了一下,微笑道:“是不是觉得俗了些?唔,你可以向温朔学习,以后,我会经常向你讲讲温朔的事迹,玄门江湖复兴,将来必定繁荣时,身为玄士人在江湖,可不是小说和剧本里那些侠士,天天闯荡江湖打打杀杀,现实的江湖,人也要穿衣吃饭,还得穿好吃好,否则凭什么走江湖?凭什么为江湖人尊重?凭什么,去收徒授玄继传承?凭什么,将本门发扬光大,孝顺长辈,养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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