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钊生,温朔在遮雨檐一侧路旁的弧形水泥边沿坐下,点上一颗烟,轻轻叹了口气。
明天就要回京了。
可靳迟锐那孙子,那个旷世奇才,连日来却没有主动前来找他——如果就这样离开,天南海北,就算是自己过些时日,再返回中海,也许靳迟锐已然离开了医院,到那时候,人海茫茫又能到哪里寻他?
寻着了,他不跟着走,又能如何?
人啊……
终究还是得讲求个缘分。
可到手的无价之宝,就这般从指缝间溜走,实在是……有违胖爷耿直的秉性,他不忍靳迟锐再继续承受特殊能力的煎熬折磨,也忧国忧民,担心将来靳迟锐一旦走入歧途,会给整个社会、民众带来极大的危害。
所以,只有让靳迟锐跟在胖爷的身边,时刻受到胖爷的关照、约束,才是正途啊!
胖子站起来,神情焦虑地来回踱步想主意。
“要不……”胖子恶狠狠地咬着牙:“干脆把丫绑了弄走吧?”
万一再被别人发现,把靳迟锐弄走了……
向来吝啬抠门儿的胖子,想到这种可能,就不禁生出了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
就在他一咬牙一跺脚,准备豁出去世外高人的风范,屈尊主动再去找靳迟锐的时候,远处,一个穿着医院护工制服的人影,脚步匆匆地小跑而来。
温朔六识敏锐,所以即便灯光昏暗,他也看到了是前几日陪同他在医院里游逛的王护工。
于是温朔心里不由得一紧,有希望,又有担心。
“哎,王师傅,大晚上的,您这是去哪儿啊?”温朔微笑着主动打招呼。
“啊?”王护工听着温朔打招呼,这才看清了正是他要找的人,赶紧上前说道:“哎哟,小伙子,正好正好,我就是来找你的,那什么……那个靳迟锐突然说想要找你,而且看起来情绪激动,像狂躁症发作似的。”
温朔的拳头猛地攥紧,旋即松开,诧异道:“找我做什么?”
“谁知道啊?”王护工苦笑道:“晚上也只有小刘大夫值班,主任没在,小刘大夫正在安抚着靳迟锐,让我赶紧来找你,你赶紧去一趟吧。”
“好的好的,您别急,咱这就走……”温朔当即义不容辞地点头,脚步极为轻快地跟着王护工,往后面那栋住院楼走去,心里,已然激动难耐。
娘的!
这孙子是故意跟胖爷玩儿一出惊喜刺激游戏啊?!
“王师傅,平时我看咱们医院,到了晚上就很安静啊。”温朔笑眯眯地闲唠着。
“习惯成自然嘛,病人也是人。”王护工神情焦虑,却不得不细致地回答着温朔的问题:“一些情况较为特殊的病人,到了晚上也会给他们使用药物,从而让他们晚上保持安静,可以有充足良好的睡眠。”
“那靳迟锐怎么就……”
“他平时表现挺好的,所以一直都没为他使用过药物。”王护工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医生也不愿意给病人用药物的,毕竟,这玩意儿对这儿……没好处!”
说着话,王护工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温朔立刻露出了悟的神情,郑重地点点头。
走出电梯口,温朔便看到楼道内昏暗的灯光下,小刘大夫正站在靳迟锐的病房门前,隔着窗户与里面的靳迟锐对话:“唉,再苦再累再后悔,又能怎么样?大学好几年,学的就是这方面的专业啊……”
几乎是一刹那,温朔便看出刘新晓的精神状况,受到了靳迟锐的影响。
他脑筋转得飞快,大踏步走过去,默念法咒,心法流转,气机释出附着在右手上,走到近前后,一巴掌轻轻拍在了刘新晓的后脖颈处,看起来,就像是原本打算拍他的肩膀打招呼,结果拍得位置稍偏了些:“刘大夫,怎么回事儿啊?”
刘新晓察觉到被人拍了下后脖颈,旋即就有一股气流同时向上、向下,沿着脊椎弥漫全身,覆盖了头颅,随即,就感觉头脑清亮,好似之前自己一直昏昏沉沉的,可是,刚才也没有感觉自己有丝毫的不适啊。
病房内,站在门口隔窗与刘新晓对视着的靳迟锐,察觉到那熟悉的气机,听到那轻松的问话,再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上流出笼罩着刘新晓的气息,被一掌轻轻拍散,然后便便看到了温朔严肃的脸庞,冷峻的目光。
靳迟锐心神剧颤,赶紧挤出牵强的笑容,眼神中尽是知错认错的歉意。
“王护工,把门给我打开!”温朔不容置疑地扭头说道。
“啊?”王护工怔了怔。
“打开,我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啊?”温朔一瞪眼,道:“开门,这里交给我了,你和刘大夫回办公室去……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想到关于这个年轻胖子的一些传闻,王护工当即不敢有丝毫反驳和质疑,掏出钥匙打开了病房门。
温朔拉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
靳迟锐已然恭恭敬敬地后退到了屋中间,低着头不敢看温朔的神情。
温朔转身关门,一边对外面神情困惑的刘新晓说道:“去吧去……”
“那,那个……”刘新晓想了想,苦笑道:“有事喊我们。”
“离远点儿啊,要给我们交谈的私密环境。”温朔笑了笑,道:“谢谢。”
刘新晓和王护工便转身离去。
温朔把房门关上,看也不看靳迟锐,走到唯一的一把椅子旁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量子概论》,草草地翻阅着,却是一言不发。
靳迟锐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掀着眼皮偷偷瞄着温朔的神情,只觉得后背衣衫很快便被汗水湿透。
终于,靳迟锐再也忍不住,哆哆嗦嗦地轻声说道:“大,大师,我错了,我认识到自己的错了,您别生气了,我以后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
温朔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从刚才这件事,可以看得出来,你需要由我来替你做出选择了。”
“啊?”靳迟锐抬头,眼神中尽是困惑。
“你考虑了这么久,没有做出选择,说明你舍不得放弃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温朔神情淡漠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你竟然在明知自己这种能力存在危害性的前提下,将这种能力施加于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医生身上……所以,我认为你不配再拥有这样的能力了。”
靳迟锐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骇得浑身打颤,急忙说道:“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他们不让我出去,我想去找您,让他们帮我打电话,可他们不理我,我没办法了,真的,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我……”
温朔皱了皱眉,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我就是,就是想,想找您……”靳迟锐吱吱唔唔,神情极为尴尬,脸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找我,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不喜欢这种孤独,你希望有真正能够理解、了解你的人,但你找我的目的,不是你有了选择!”温朔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万幸,我还没有离开这家医院,如果是明天你做这样的事,便难以再找到我,而无辜的刘大夫,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你的伤害!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能力,对人精神层面的伤害,比之所有的精神类药物,更要严重得多?!”
“啊?”靳迟锐惊愕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到会走造成伤害的。”
“没想到?”温朔豁然起身,怒目瞪视着他:“自从你入院以来,那几位医生、护理人员为什么会患病?你脑子没问题,你的思维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吗?!”
“这,这我……”靳迟锐满脸无辜和歉疚之色,他抱着头蹲下身,双肩颤抖着,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温朔深吸了一口气,点上一颗烟,沉默着,就这般看着靳迟锐蹲在那里抱着头哭泣,连一句劝慰的话都不说,脑筋却是飞快地转动着。
该如何拿下他呢?
许久之后,靳迟锐揩去泪水,揉着通红的眼睛抬起头看着温朔,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其实我想找您,是想……您,真的明天就要离开中海?”
“你说话的逻辑有问题!”温朔淡淡地指斥了一句,这次回答道:“是的,车票都已经买好了。”
“哦,那,那真是太巧了,太好了。”靳迟锐因为蹲得时间唱了,所以双腿双脚发麻,干脆席地而坐,神情尴尬又恭敬无比地说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确实如您所说,难以,也舍不得放弃这些能力,可我也真的担心害怕,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就想和您再谈谈,请您指点一二……我,我还想……”
温朔打断了他的话,冷漠地说道:“舍不得,不肯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你应该很坦率地告诉我的。”
“啊?”靳迟锐好似刚回过味儿来,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我一时糊涂了,没想到这一点,那,我想,我想找您,其实想,想拜师,我拜您为师,求您指点,教我怎样控制自己的能力,怎样约束自己,也希望,您能时时刻刻约束着我,保护着我,不要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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