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商务车行驶在乡野田间的道路上,隔着车窗向外看去,天高云淡,微风吹拂中,遍野金黄如波,视野极为良好,远处的大山似乎都能清晰地让人看到它身上的一草一木。
长期生活在都市之中的人,见到这般情景,往往会莫名地生出愉悦、爽朗、轻松的感觉。
门外人不知其中所以然,便会说亲近自然,空气良好。
这没错。
但门内人却对此知晓的更为清晰透彻——那是人体阴阳五行,与清澈大自然五行之间的感应。
不需要多么浓郁的天地灵气,良好的环境,会从各方面滋养润泽人的身心。
人生于天地,最终化入天地。
这便是自然。
胖子安静地望着窗外快速不断倒退着的风景,一边享受着这种视觉上带来的愉悦舒适,一边思忖着,在灵气浓郁,所谓洞天福地的好地方修行,是否就真比这般天高云淡的旷野之地,要好呢?
自古以来玄门人士,便求索洞天福地,汲取更多的天地灵气以为己用,但真正能在有生之年达到向往境界的,又有几人?
而有记载炼神还虚,一朝归真羽化,寥寥无几者,却并非出世躲在洞天福地修行的高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躲在洞天福地修行就不能成就天人身。
因为有记载的,一定是入世者,而出世者,不为人所知,自然也就难以录入历史的记载中。
到底哪一样好?
谁也不知道。
修行玄法不过短短四年多点儿,经验着实少得可怜,又没有师门教导指点的胖子,更不清楚,也不好说这里面的门道。但他出于自私,舍不得出世孤修、苦修,更舍得斩断三情的心理,下意识地便认为,一味修行抛弃所有,追求证道之途的玄士,似乎都走入了一条歧途。
辽阔的大草原上,没什么洞天福地,只是一味地辽阔、干净,陶冶。
偏生就出了一位放眼玄门江湖,无论是修为深浅还是修为心境,几乎无人能及的娜仁托娅!
车停至迟家大院的门口。
温朔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便看到院门台阶上,走下来一位浓眉大眼、精神矍铄,身板硬朗的中年男子,满面带笑。
应该就是迟容的父亲,迟宝田了。
温朔赶紧推开车门下车,抢在了邹天淳前面,无需介绍,已然快步走上前去,主动伸出了双手,满面堆笑地打着招呼:“伯父您好您好,我叫温朔,是迟容的大学同学,舍友!”
“温朔,温总!”迟宝田爽朗大笑,颇为开怀地说道:“哎呀,经常听我们家豌豆子说起你啊,了不得,了不得!”
“豌豆子?”温朔一愣。
“哦,就是迟容,他小名叫豌豆。”迟宝田乐道:“俺们乡下人没啥文化,不会给孩子起名,有他那一年我正好倒腾豌豆挣了钱,就顺嘴给他取名叫豌豆子,哈哈。”
说笑间,他终于松开了温朔的手。
温朔道:“我还不如他呢,连个小名都没有,父母取名温朔,平常就叫朔子了……”
迟宝田哈哈一笑,抬手极为亲密地拍了拍温朔的肩膀。
原本因为儿子经常提及,并不吝赞赏,故而迟宝田对温朔的印象极好。如今初次见面,温朔的热情和礼貌,尤其是那种毫不拿捏、痛痛快快的作态,更是符合迟宝田的性情喜好。
“哦对了……”温朔是刚想起来什么,赶紧转身去车上那东西。
已然走过来的邹天淳,哭笑不得。
荆白则是站在更靠后些的地方,一副风轻云淡、视若无睹的样子。
温朔从车上拎下来两个礼品盒总计四瓶好酒,外加两条香烟,笑眯眯地上前说道:“大伯,这不是什么京城特产,我这人粗心大意,今儿早上睡醒才想起,来家里做客竟然没给您老带点儿东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不,赶紧让邹先生带着找了家商场买了点儿烟酒。”
“你看你,这不是见外了嘛!”迟宝田皱眉面露不喜之色。
“得,您老别生气,我知道买了东西您会生气,您也不差这点儿东西。可我要是空着手来,自己脸上也过不去。”温朔笑呵呵地说道:“好歹您是长辈,让着点儿我,别让我太作难,对吧?”
迟宝田忍不住乐了:“嘿,你小子行,走走走,别在外面耍嘴皮子了,赶紧家里去!”
“好好好……”温朔忙不迭点头。
几个人说笑着往家里走去。
荆白走在最后,心中怅然——温朔这胖子,实在是没有半点儿江湖玄士、高人的风范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胖子压根儿也没想当高人。
前面,迟宝田边走边说道:“一会儿我给迟容打电话,让他赶紧请假回来住几天,这老同学老舍友到家来做客了,他……”
“别介。”温朔道:“之前我和他已经联系过了,叮嘱他别回来,等我返京之前,去找他。毕竟我的时间相对自由一些,他这刚开始工作,动辄请假好几天,不像话,您也别让他太为难。咱又不是什么外人,没必要非得兴师动众,那岂不是见外?”
“可是这么大老远你来一趟不容易……”
“伯父,别打电话让他为难了,真的。”温朔的神情极为真挚:“他如果时间方便,不用您说也肯定会回来。您想啊,知道我来家里了,他原本心里就左右为难呢,您再打一电话过去,岂不是逼着他不回来都不行了么?我这人喜欢有一说一,老同学、舍友不远千里到家里了,情理上是该回来好好招待,可也不是什么必须就得回来,我如果在这种事儿上斤斤计较,觉得他不够意思,那我也就不配做迟容的兄弟了。”
这番话说出口,着实把迟宝田感动得差点儿掉出泪!
啧!
瞧瞧人家温朔,也难怪年纪轻轻便有了如今这等令人高山仰止的成就,仅凭这份心,这份为人,这口才……
这世上,同龄人中又有几人能比?!
而温朔说这些话的时候,恰好迟容的母亲也从东配房那边出来,全都听到了耳中。
“小朔啊,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常听俺家豌豆子说你好,哎呀,他能有你这样的同学、兄弟,可真是有福气咯……哎,老迟啊,你咋还让孩子拿着东西,不接过来?”
说着话,她紧接着又提醒叱责迟宝田。
迟宝田呵呵憨笑。
他的老婆已然从温朔手里接过了礼物,小碎步迈开当先引领着往正堂屋里走去。
和温朔接触甚少的邹天淳,心里五味杂陈。
实在是看不透温朔了。
在卧狐岭见过温朔后,综合其低调不合群,以及大战之时凛然而起震慑群雄,邹天淳觉得温朔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出世高人的清冷孤傲范儿;第一次和温朔通电话后,邹天淳觉得这家伙城府极深,且心性强势,令人难以接触;昨晚在火车站,则觉得这就是个小混球!
可刚才,温朔从下车,到现在的表现,证明他是一个善解人意,无时不刻处处为他人着想的老好人,能言善辩又心性良善,为人大气,不拘小节,又心细如发,礼貌谦和……
困惑中,邹天淳在进屋前扭头看向荆白,递过去询问的眼神。
荆白微微一笑,神情淡然。
他知道邹天淳在困惑什么,但他也知道,邹天淳看到的、了解到的、想到的各种不同的温朔,其实还远远不够。
而荆白,则是司空见惯,且对温朔极为了解了。
了解温朔的人,都清楚温朔这个人其实很简单——会做人、会做事、看似吝啬抠门儿贪便宜捞好处,实则仗义,舍得付出和分享,其天性善良,偏生对敌时心胸狭隘受不得半点儿委屈,有委屈一定会立刻加倍报复回来——比小人更小人,比君子更君子。
迟宝田两口子心情大好,沏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请他们都坐到沙发上,沏上了茶水之后,迟宝田才说道:“温朔啊,这次可让你笑话咯,哈哈!”
话说不明,但温朔何等精明之人?
他笑呵呵地说道:“您这么说,岂不是正在笑话我?其实这种事儿您全然没必要放在心上,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可不信却又不能全信,别的我不说,您回头问问迟容,我们在学校里听考古的专家们讲授考古经验,野外考古时遇到过很多稀奇古怪,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又该怎么讲?所以啊,我对这种事儿有一种看法,也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您老别笑话我啊……”
“哎,这咋能笑话啊?”迟宝田认真道:“京大的学生,又是京大最优秀的才子,那说什么可得认真听听,等于是不掏钱就听着京大的课,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哟。”
众人皆笑着点头附和。
温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着,道:“咱们不宣扬,不去信,可是遇到这类事情了,咱们做点儿啥就图个心安。比如全国各地逢年过节的,上坟烧纸祭奠先人,能不能真烧到了先人手里,谁知道?谁能确定?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请人画符念咒作法之类的,也同样道理,成与不成另说,起码咱心里要踏实一些,您二老觉得呢?”
言罢,温朔把目光从迟宝田脸上,又移到了迟容母亲的脸上。
“对头!”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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