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军起得很早,自从被调到这个枣林派出所上班以后,他就很积极。往往六点钟起来,先锻炼一下身体,打一趟“军体拳”,然后花一块五毛钱在街头“袁记原汁牛肉汤锅”前喝一大碗牛肉汤,这才精神抖擞地来派出所上班,并且准时准点,八点钟之前准到,绝不迟到。
因此,当派出所同事告诉他赵所长找他的时候,周晓军早已来到了工作岗位,并且正准备整理好档案,去附近的棉纺厂走访。
在周晓军看来,刁文斌身上的案子绝不止这一宗,按照他女朋友所说,在棉纺厂被刁文斌祸害的女同志至少还有四五名,其中甚至还有被刁文斌拖进小树林恐吓强---奸的,只是害怕刁文斌和老爸刁德贵的打击报复,以及女性同志传统观念作祟,觉得这种事儿应该隐忍,传出去太丢人,所以才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揭发。
除此之外,刁文斌还涉嫌组织人员集体观看黄色---录像,开办黑灯舞会,聚众赌---博等违法事件。这些案子都可以查一查,如果情况属实,这个刁文斌就绝对跑不了。
想到这里,周晓军心中就一阵阵的兴奋,能够帮助本地老百姓除暴安良,能够把刁文斌这个棉纺厂恶霸抓起来,可以说是他当民警以来做的第一件好事儿。
不过没等他高兴完,就被人叫到了所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开着收音机,收音机传来抗日电视剧《赵尚志》的片尾曲《嫂子颂》:“嫂子,嫂子借你一双小手,捧一把黑土先把敌人埋掉;嫂子,嫂子借你一对大脚,踩一溜山道再把我们送好;嫂子,嫂子借你一副身板,挡一挡太阳我们好打胜仗……”
再看室内,摆设简单,一台掉了漆的白色铁皮文件柜,一台兰花牌的老式坐地扇,旁边是洗脸用的简易木架,架子上放着“花开富贵”图案的搪瓷洗脸盆。
所长赵德柱正在就着洗脸盆洗手,洗完手,抓起毛巾随便擦了擦,然后就回到办公桌后面,斜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周晓军,一言不发。
周晓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黑头黑脸的赵所长,依旧挺直腰杆,目光直视。
赵德柱心中原本熄灭了的怒火,被周晓军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再次点燃,这根本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怒反笑,赵德柱“啪嗒”将那嫂子来嫂子去吵闹不停的收音机关掉,然后不冷不热地对周晓军说道:“小周同志,你知道我这次喊你来做什么吗?”
“对不起所长,不知道。”周晓军回答的很是干脆。
赵德柱三角眼眯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如果是那些机灵的手下,看见所长大人吸烟,这时立马会主动上前帮所长大人点烟,可是周晓军依旧硬梆梆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赵德柱暗骂一声,棒槌,然后摸摸兜里,被人点烟点习惯了,竟然没装火机,于是就拉开抽屉,找啊找,大半天才找到一盒火柴,这才费劲地划着,把烟点燃。
啧!猛吸一口,烟草的味道刺激了赵德柱熬夜打麻将有些混沌的大脑,也让他的脑子变得更加清醒。
吐出一个晃悠悠的烟圈,眯着眼,赵德柱看了看周晓军,说:“周晓军同志,你来派出所多久了?”
“再有七天就是三个月。”周晓军严肃道。
“呀,时间过得这么快,都三个月了。”赵德柱冷笑一声,“那你办事儿咋还就这么不靠谱呢!”语气变得严厉。
“报告所长,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看看你这份报告,简直乱七八糟,错漏百出!”赵德柱发飙了,狠狠地把口供甩在了周晓军的脸上。
文件夹打在脸上很疼,然后掉落地上,周晓军弯腰把它捡起来,整理了一下,涨红着脸说:“所长,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就叫你明白!”赵德柱将手中香烟狠狠地掷在地上,碾灭。
“你查过那三位女证人的底细了吗?她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她们状告刁文斌耍流氓,搞大她们肚子,这些都是事实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调查就不要胡乱定罪!这是作为一名民警所必须具备的优秀品质!”
“可是你呢?凭借武断的判断,凭借个人喜好,凭借个人臆测,就把刁文斌关了一整夜!这是对法律的亵渎,是对你这身制服的侮辱!”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赵德柱不愧是老油条,派出所的老人物,这些话可以说句句打脸,站在道德高峰,把周晓军骂的一无是处。
“周晓军同志,作为民警你没有纪律性,办案更是稀里糊涂,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没有能力胜任这样的工作。不过看在你刚来派出所不久,对于这里的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就罚你写一份检讨,另外罚你三个月工资!”
狠,真的够狠。
检讨只要一写,两年之内“工作标兵”是评不上了,三个月工资没有,搞不好会吃不饱肚子。
赵德柱说完这些,还一副做了好事儿的模样,用三角眼乜斜周晓军道:“还有,那个刁文斌我已经让人把他放了,你就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不要投诉你……万一他投诉了的话,我可是会受理的。我这样做也是对事不对人,毕竟平白无故地把一个无辜的老百姓抓起来又打又骂,还关上一夜,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啊,跟那个刁文斌穿一条裤子的狗东西!
周晓军虽然是个愣头青,却也不是傻瓜,来派出所差不多三个月,赵德柱跟什么人来往密切他也是知道的,可他就是不服软。
“赵所长,你的话我不同意。”周晓军硬着头皮说。“即使我这份口供不可信,但那刁文斌绝对有问题,你只需要让我去棉纺厂走访一下,我相信一定会有结果。”
赵德柱没想到这个楞头青到了这种地步还要嘴硬,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周晓军!你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愣头青一个,没大没小!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着,老子的话不管用?该怎么做还要让你来教我?”
面对赵德柱的暴怒,周晓军站直身子,默不作声。
外面派出所同事听到声音,纷纷摇头,“这个周傻子,找死啊,连所长都敢顶撞!”
“是啊,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周晓军就是缺根筋儿!”
“唉,让所长下不来台,你这不是找死吗!”
周晓军丝毫不理会外面那些嘀嘀咕咕,他依旧挺直腰板,看着赵德柱。
赵德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我说了,那个刁文斌没事儿,你不用再去调查!”赵德柱指着周晓军呵斥道,“告诉你,我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是好是坏一眼就能分清楚,说他没事儿就没事儿!如果你敢违抗命令,就给我直接滚蛋!我们这里不要你这种人!”
直接撕破脸皮,没得商量。
周晓军还想回嘴,这时,突然有人敲门,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报告。
“进来!”赵德柱吼了一声。
外面进来一人,却是一名派出所的老同志。
他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赵德柱,又看一眼硬着头皮死撑着的周晓军,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
最后还是赵德柱忍不住,怒道:“什么事儿?”
“那个,那个……”老同志犹豫了一下,心中直骂娘,这差事儿咋会落到自己头上,咬牙说道:“棉纺厂来了个女的,要状告刁文斌恐吓和强---奸!”
顿时,赵德柱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