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赢了。
“咔擦——”一声某种金属断裂的声音。
“嘭——”紧接着,就是倒塌坠落的声音。
那个古月安和王十方激斗的擂台外面围绕着的铁栏,在过于剧烈的力量冲击下,终于彻底损坏,断裂了朝着四面八方倒去。
四周围围观的民众赶紧后撤,一片慌乱嘈杂的喧闹声里,人们终于是可以看清楚擂台上的状况。
人们首先看到的,是两把刀,是的,就是两把刀,一把赤色中带着霜色的刀,那是古月安的雪焚城,还有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完全的军中制式长刀,可是表面隐有黑气层层缭绕,这是王十方的刀,王家的家传宝刀,血刀阎罗。
这两把刀插在擂台上,相对而立,就像是在暗示着他们主人的对立。
而他们的主人,此刻都仰躺在擂台上,谁也没有站起来。
这个情况是……谁也没赢?
平手?
就在台上的民众,以及负责这一场比试的吏部考官都这么认为的时候。
擂台上,有人动了。
或者说,是有两个人动了。
古月安和王十方,几乎是一起动了起来,他们用手支撑着身体,虽然无比艰难的,却摇摇晃晃的,最终站了起来。
“咔——”两个人完全同时再度握住了插在擂台上的刀,对视。
战斗,还没有结束!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新一轮的对决开始。
下一刻,王十方动了,令所有人感到不解的是,王十方动身,却没有拔刀,他是放开了擂台上插着的刀,赤手空拳朝着古月安冲上去的。
而古月安也是应声而动,像是和王十方说好了一样,他也没有拔刀,他也是赤手空拳。
两个人急速接近着,朝着对方猛然出拳。
“嘭——”拳头轰击在肉体上的声响。
两个人同时用拳头命中了对方的脸孔,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后,两个人再次出拳。
没有闪躲,完全像是野兽一样的搏击,两个人各自朝着对方身上脸上打了七记重拳,各自被对方打得倒退了三步,重新倒了下去。
随着两个人倒地,台下的民众都是面面相觑,明明之前打得简直要天翻地覆,完全不是正常人间手段的两个人,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街头两个混混斗殴般的拳头来往,这种转变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而就在这时,倒地的王十方忽然低笑了起来,随着他的低笑,那把血刀阎罗上忽然窜出了一个虚影,钻入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原本已经消耗殆尽的身体,好像是又恢复了许多的元气,他一边缓缓支撑着身体准备起身,一边对古月安说:“古小安,你的确很厉害,但,最终的结果也没什么两样,你不可能击败我,如果不想死的话,向我求饶吧,说不定我会放过你。”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古月安,脸上非但没有露出绝望的神情,反而是显现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似乎只是一刻的时间,他也居然很有些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
于是斗殴继续。
这一系列的斗殴状况,同样通过图画的方式传回了销金楼里。
很多人起初看到这些图,都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心情。
但随着看的久了,一些尘封的记忆被揭开了,一些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人脸上的笑容则渐渐开始消失。
有人已经直接说:“若是最终以此种方式决出胜负,那么古小安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不错,这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古小安也是输的不冤枉了。”有人立刻附和。
而王十六这一次不语了,但他脸上的笑意很浓,之前胜负未分,他心中忐忑,后来两人对峙,他心里也没底,可等到对殴的图传来,他知道这一场已经不可能输了。
若论刀道,他不得不承认,古小安也许完全不弱于王十方,可对殴嘛……
“这……是怎么?”对面的子衿兄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前哪怕局势再差,他们这边的人也最多是焦躁不安,现在却是完全的好像死心了。
旁边的李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敌不过子衿兄渴求的眼神,将当年有关于王十方的典故讲了。
这典故便是王十方对殴丞相府二公子,一直打到那相府二公子求饶,最终更是到了见拳变色,以至于武功全废的故事。
这王十方明显是想要旧事重演,妄图用这种方式,再次击败古月安。
“可笑。”子衿兄听了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
的确可笑。
古月安看到王十方大概是在用那把刀上的虚影来补充体力以后,就觉得很可笑,或者说,也不能说是可笑,就是一种极度微妙的感觉。
居然,有人想用这种方式来和他决胜负……
那只好,奉陪到底了。
于是,每一次,他和王十方互殴着倒地,王十方是用那把刀上的虚影来回力,而他就简单多了,他本来还在头疼,他的练功点数不多了,他并没有办法解锁三个因为使用了斩月陷入冷却期的武灵,现在却是完全不打算解锁他们了,他也不一下子投入所有的练功点数,瞬间恢复。
因为他也听曾静恒说起过王十方的往事,知道王十方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然王十方打的是一点一点磨损他的意志和耐心的主意,他不妨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次次的起身,一次次地挥拳互殴。
时间慢慢过去。
最初的时候,已经决出了胜负的人也来到了他们的台下,来观摩这一场极其另类的对决。
可随着太阳从东边天空一直升到中天,又从中天缓缓滑落向西边。
很多人的耐心已经没有了,不断有人离场,而台上的那两个人,仿佛不知疲倦,起来又倒下,倒下又起来。
最终,台上的人没有崩溃,台下看的人里却有人崩溃了,有人近乎是带着哭腔朝着台上的人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别打了!!!”
这种循环往复到枯燥,枯燥到了折磨的互殴,的确是一种对于意志的极大考验,这种考验别说是一般人,便是心志坚韧的武者都有可能崩溃,一些看到下午就走了的武者便是这样。
可古月安不同,他是经历过一万刀魔鬼训练的,他是在练功房那种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地方待了很久很久,一个人就只是练功的没有其他任何活动的日子也不会发疯的人。
他的心志已经坚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别说是互殴上一个下午了,就算是互殴上三天三夜,他的心志都不会有一点点的偏移。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无非是勤学苦练。
再不可思议的事情,通过不断的不断的联系,也是有可能能够做到的。
在不断挥拳中,古月安也是在一次次的练功房和现实世界的穿梭里,将身体状况渐渐恢复到了最佳,他心如止水。
又一次挥拳倒地以后,王十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古月安,这一次,没有倒下。
他神完气足地站立在擂台上。
而王十方虽然有着那柄血刀阎罗的支持,却也还是在不停的损耗力量,他这一次又要倒地,但在倒地之前,他死死抓住了血刀阎罗的刀柄,他看着古月安说:“你……怎么会……这样……”
生平第一次,他居然对于自己,对于自己的武道,开始产生了怀疑。
古月安只是笑了笑说:“你自己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战胜我,结果到了最后,你却发现,输的只是你自己,很公平,不是吗?”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不可能!!!”王十方低声吼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吼叫,他手中的刀上不断地窜出漆黑的虚影,朝着他的身体里钻,他还是没有拔刀。
就好像拔刀就是认输一样,他还是想要用这种拳头对拳头的方式赢,他在汲取着最后的力量。
漆黑的虚影覆盖满了他的全身,他的脸孔已经近乎扭曲,他终于,再次起身,出拳。
他的拳头完全是漆黑色的了,浓浓黑影包裹的拳头,仿佛重若千钧,他从牙齿缝里发出声音:“不、可、能!”
此时古月安正在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亦或者可以说,是天边的夕阳。
太阳已经西沉了。
在太阳最后的余晖里,古月安迎着王十方的拳头说:“你说当年丞相府的二公子,是不是也和你想的一样?”
然后他出拳。
王十方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击飞了出去,骨头碎裂的声音在空气里爆响着,如同爆米花的声音。
这夕阳的一拳,同样被送到了销金楼,画师精湛的笔法将这一拳的辉煌和夕阳结合了起来,有一种破画而出的汹涌。
很多人只是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仿佛是怕被这一拳给真的打到脸上。
王十六在看到这一拳之后,乖乖地脱下了衣服朝着楼外走去。
李三和子衿兄站在楼上朝着楼外大喊:“快来看啊,王十六公子裸奔啦!!!”
而夕阳下,古月安看着落在地上的王十方,正要下台,却是被吏部的考官拦住:“古……古少侠,您既已取胜……请……还请留在台上,否则……否则……”
他的语气颤抖,似乎是生怕古月安做出什么过于冲动的事情。
古月安站在台上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对着地上的王十方说:“王十方,今天我不杀你,不过,你的刀我收下了。”
说完,他拿起了王十方留在擂台上的刀,几个纵跃,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一些从头看到尾的武科新人,看着那个已经消失在了夕阳里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涌现出一股此人可畏可怖的想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