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戌时初一刻。
圆月当空。
含玉殿。
皇帝的宴席从大殿之中一直延伸到了宫殿外的台阶上,各色美食和美酒如流水一般在往上搬着,配着天上匹练一般的月色,照耀在那些已经倒入了白玉杯中的美酒之上,使整个酒杯都透出一种暖暖的荧光,和着那些座落在大殿两侧的正在奏着各色乐器的国手大家指尖流淌出来的若有若无的乐章,随着挂在檐角房梁上的宫灯映射出来的灯火穿梭在由精致的宫女的皓腕组成的霜雪一样的幔布的宫殿里,大臣们在低声地交谈,调门却始终是高雅的调门,内监在负责布施着酒菜,用着一丝不苟的宫廷规矩,一股只属于皇家大内的堂皇之气,便扑面而来。
“皇上驾到!”一声从极远处一路逐渐扩大的声响随夜色而来。
皇帝,总算是来了。
站在一边三三两两聊天的大臣们立刻都站好了队列,恭迎着皇帝的到来。
今天的赤城皇帝红光满面,一身常服也显得英武不烦,随着开路的内监当先,他终于踏步来到了含玉殿之前,他的身后一左一右是太子殿下陈睚眦和最为得他宠幸的三皇子陈嘲风,再之后则是其他的一些子女。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子们在内监的指引下便要行大礼。
赤城皇帝却是笑了,很是随意地说道:“今日是中秋家宴,不必拘束,大礼就免了,入席吧。”
他说着当先朝着宫殿内的主座走去,太子和三皇子紧随其后,一直到皇帝和大部分皇子皇女都入座了,大臣们才在老宰相袁白鹿的带领下一一根据品阶入席。
“诸位,今夜是中秋团圆夜,本应合家团圆,朕却私心作祟,把你们都拉来陪我们一家子喝酒,你们不会怪朕吧?”赤城皇帝今日实在是心情颇佳的样子,难得地说笑了起来,也不似平时上朝之时严肃了。
“臣等不敢。”还是由老宰相带头,这种时候,当然是只能说不敢,谁敢说一句皇帝的不是,那不是找死吗?
“什么不敢,你们啊,定是在心里已经把朕骂的狗血淋头了,来,朕敬你们一杯,算是赔罪!”皇帝拿起了一只特制的龙首月光杯,朝着所有的大臣道。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自然也是举杯,然后是一众皇子皇女。
大臣当然又是先一阵推脱,才敢举杯。
一阵痛饮之后,又是按照身份排位轮番地敬酒。
文臣这边,自然是老宰相袁白鹿带头敬酒,武臣那边,因为第一武臣大将军王不负此时尚在边地没能回来,就由另一位将军代领了。
“诸位,今夜实在是好戏连台,不仅有各家献上的歌舞才艺,还有我大陈如今最为杰出的两位青年武者的紫禁之巅对决,此乃是前无古人的创举,诸位臣工能有幸得见,也是不枉今夜这一遭了。”皇帝一顿酒喝下来,更是龙颜大悦,“不过因为古月安和崔离约好了是戌时正一刻才开始,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就先瞧一瞧各家的歌舞才艺吧,来人呐,奏乐,开席。”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终于,这一场皇家夜宴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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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就在皇帝大宴群臣的时候,京城之中,各处也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因为古月安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公布了具体的决斗细节,所以大家都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以及到时候,决斗将会以怎么样的方式传达给京城的民众。
那自然就是也要拜托给百晓生了,京城各处的主要酒楼茶肆,都是和百晓生达成了合作,当决斗开始,他们也会得到一份一手的信息,速度只会比皇宫里慢一线,至于说其他的小一点的地方,那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索性很多人就先喝了起来,免得到时候又输了钱,连酒也没喝饱,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但是酒喝多了,也容易出事,尤其是现在京城里到处都是从别处赶来的武林人士,个个夹枪带棒的,一个不好就要起冲突,喝酒之后那就更是如此。
因此今夜京城的防务很是紧张,金吾卫一大半的人手都被用来分散在城市的要害位置,随时处理突发事故,其他的次要一些的巡城卫,禁火卫则是被散布在酒楼茶肆林立之地,处理弹压一些小状况,但人手仍是不够,以至于要跟青龙司搬救兵来补充巡防力量。
也就是说,其实今夜京城实际的守城力量极为薄弱,若不是此地乃是国都重地,现时的年月国泰民安,无内患又没有外敌,这样的设置,是极其危险的。
戌时初二刻。
青龙司第七卫卫长夜末亲自带人在街头巡防,和青龙司之中其他卫不同,作为常年被用来执行各种鸡毛蒜皮的外勤,以及充当一半京城巡防力量的第七卫,这种临时被借调,甚至是逛大街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
相比较其他几卫的人唉声叹息,夜末作为第七卫的卫长,已是安之若素,甚至是熟能生巧了。
“大人,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事全没我们,坏事都是我们来,想想一卫二卫三卫那些王八蛋,现在指不定在皇宫哪个角落里吃香的喝辣的呢,我们却要在这里吹冷风,真是不甘心!”夜末甘之如饴,他身后的小旗卢五却是受不了。
青龙司七卫,上三卫常年只处理核心机密,下四卫各有所司,今夜事关重大,上三卫自然是负责守卫皇宫,其他四卫就只能在街上喝风了。
“行了卢五,你要是不服,就赶紧往上爬,什么时候爬到了上三卫,也能去皇宫里吃香喝辣了,记得拉我一把。”夜末双手抱着头往前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
“哎,苦啊,谁知什么时候是出头日。”卢五叹息一声,忽然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围,道,“大人,不如我们溜了吧?反正今夜还有其他那么多兄弟在看着,少我们几个也没事,不如我们去赌几铺?等我赢了就去压崔离,赢够了钱就回老家讨老婆了,再不干这劳什子青龙卫!”
“要去你去吧,明天你被革职了,我替你求一求司长,免你一死,也算我不薄待你了。”夜末对此无动于衷。
“诶,大人,别啊,我知道你最近看上了饮月楼的勿失姑娘,正四处筹银子给她赎身呢吧?这饮月楼的当红清倌人,可不便宜呐,大人就凭您那年俸,怕是不吃不喝三十年都未必赎的起啊,不如跟我去赌几铺,然后去销金楼狠狠压他崔离一笔,到时候大人你抱得美人归,岂不是美滋滋?”卢五眼见夜末不肯,立刻转换了策略。
“要压我也压古月安古大侠。”夜末沉默了一下,说。
“哈哈,大人你这是肯了?那我们赶紧……”卢五激动了起来,但还没说完就被夜末打断了。
“行了,先别做梦了,来活了。”夜末骤然停住了脚步,眼神瞬间冷冽地看向了前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