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前,远在衮州的徐元朗此时也是内心颇不宁静。
他称王了!而且还是鲁王!
这算是陈胜说的“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吗?还是项羽曾经也有过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想法。
他今年已经将近五十岁了。按照儒家的说法,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可是徐元朗却感觉自己越老,就越感到恐慌,越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空虚和无力。
窦建德死了!王世充也死了!当初和他一起在衮州一起结义闯天下的那些兄弟们也一个一个的都不在了。
那帮老兄弟们,有的是被别人砍了。劫掠和征战总是免不了要死人的。不是你砍我,就是我砍你,总不会是大家坐下了一起吃顿饭和和气气的把事情就谈好了。要是真的能这样,那当初他们这一帮活不下去的兄弟们也不至于落草为寇,需要靠劫掠为持生计。其实他们也想和和气气的把粮食和钱财弄到手,可是别人的钱财和粮食是空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要到手的吗?那要是这样,农民还种什么田,工人还做什么工,教坊司的姑娘们也就不用忍受着妈妈们的虐待来违心卖笑的接客了。大家全都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一谈,吃顿饭就能把事情解决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钱的还想更有钱,有权的还想往上爬。有了娇妻的惦记着别人家的姑娘,没有饭的到处在乞讨,而快要饿死的人只能靠卖肉或者卖命去奋力一搏了。
想当初徐元朗他们这一伙子人最初的想法不过是能够吃饱饭活下去罢了。
可是这二三十年过来了,饭早就能吃上了,每天甚至大鱼大肉,出入有僮仆,在家有娇妻,骑大马住大屋种大田发大财。可是身边的老伙计却一个一个都去了。
徐元朗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伙子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这条路的。也不知道大家伙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变化的。是最初一次劫掠了致仕回想的那个脑满肠肥的礼部侍郎的家私之后,看到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感觉吃喝不愁之后;还是上山落草那时祭拜天地吃下的第一顿猪头肉。
徐元朗他记不清了。
但是从那以后,兄弟们的心就变了。他自己的心也变了。
他的目标不再是吃饱肚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还有更为广大的野望。他想要有更多的人手,这样就可以抢更多的钱财,占据更大的地方,掌握更大的权力,甚至做一下陈胜吴广所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梦。
于是他招兵买马,他在隋朝大乱的年代顺时而动,他割据地方,他带兵十万。他成了自己家乡衮州的总管,唐朝还给了他爵位,鲁郡公。他感觉他的野望实现了。但是此时的他心里有了更大的想法,他去长安见过李渊,那个瘦瘦的汉子,还没有他强壮,想当初他跟着李密的时候,连真皇帝杨广的军队都不敢与之交锋,何况李渊不过是和他一样的反王欺负小孩而得来的皇帝,“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深深的扎下了根。
上一次打皇帝是跟着李密干,这一次想要打李渊,徐元朗觉得自己也要找个带头的。正好那时窦建德也在和李渊对着干,徐元朗觉得窦建德这个人很不错,比上一任老大李密待人还要好。上一任老大李密和那些贵族之间的关系太紧密了,时常看不起自己这一些草根出身的人物,而窦建德不一样,窦建德他也是草根出身。待人和气,恩怨分明,说好的就是说好的,一点都不打折扣,跟着这样的人干活很踏实。
可是自己手底下的这帮老兄弟们也变了。他们不在和之前一样把当初的誓言放在心上,“同生共死”的誓言,在他们看来不如闪亮亮的金子更让他们放在心上,甚至还有的惦记着自己的脑袋,想送到唐朝那去拿赏钱。
果然这帮人都是可共患难却不可同富贵,他们都不理解自己内心的野望。自己这个大哥过的越好,手底下的小弟们当然也跟着沾光啊。
或许他们想要的更多,他们忘记了当初是自己抢到两口吃的,自己一口分给他们一口,带着他们一步一步的活下来的。现在他们想要的更多,甚至还在惦记这自己的这个位置。
当初的那帮老兄弟们,死的死,砍的砍,跑的跑,已经所剩无几了。
窦建德是一个好人呐!当他的小弟让人心服。他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手底下的人喝稀的。有财大家一起发,绝不是让那些看起来高贵的家伙比自己这帮人要多拿些。
可惜啊,这么好的人,被唐朝砍了!这叫什么事。
自己不得不又降了唐。每天想起李渊那个老小子站在自己头上吆五喝六的,想起当初死的那些个兄弟,自己心里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世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李渊那个坑货的怎么就不死呢。
“报,郡公,窦建德手下的刘黑闼起兵反唐了!”
郡公?原本自己还沾沾自喜的爵位,一想到这个爵位是唐朝李渊那个老小子假仁假义册封的,心里就感觉特比的刺耳。
李渊和自己相比有什么了不起的。想自己自起兵以来大小上百战,披肝沥干,冲锋陷阵,这砍下的脑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白手起家打下偌大的基业。投降了唐朝之后,几州的地方交上去,却只给了个衮州的总管和鲁郡公。
而他李渊呢?靠着家世,靠着家业、靠着关系、靠着背景,一起兵就有了太原的根基,抢到了长安这么抢手的地盘。关陇的那一帮子世家都支持他。
拼什么?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要是脱光了站在一起比一比,他有我的鸟大?扯蛋。
徐元朗对着进来传递消息的文员一阵咆哮!
“闭嘴!窦建德那也是你这种杂碎能够直呼的?那是夏王!”
“是、是……”
那青年的小吏顿时被吓得战战兢兢。
徐元朗不再看那个不长眼的刀笔吏,在他心中,这帮子人都是没有了良心的家伙,被唐朝的小恩小惠收买了的。
想到刘黑闼那个平常不吭不响的家伙,这一下子就弄得这么大。果然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想当初夏王窦建德对自己可比他要好的多。没道理关系远的为他报仇,关系近的反而不吭不想的。那还算什么好兄弟!
他娘的,刘黑闼那小子都敢反,没道理老子还在这做什么缩头乌龟。要是死后到了阎罗殿,也没脸子去见自家的窦建德兄弟。
郡公?去他娘的狗屁郡公,老子要当也要当国公!不,刘黑闼算什么,老子在夏王手底下混的时候他还在门前站岗呢,他有什么敢和老子比的。
夏王死了,现在再怎么也轮到老子来扛这杆大旗了。
老子要称王。要做就做鲁王!
哼哼,等日后把李渊那个老小子给拉下马,老子还要当皇帝,建立一个大大的鲁朝。把那李渊给千刀万剐,告慰窦建德大哥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