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凉或者在异人所在的世界,都有一个共同的神话传说:四大天王。
南方天王背剑,名增长天王。
钟铉曾以画道展现过这位天王的风姿。
西方天王手握赤龙,北方天王手持神伞,还有一位东方天王,就是此刻王子乔以音律之术凝化而就的手持琵琶的天王。
东方天王手中琵琶迅速拨动,无声之中,鸳鸯湖上起狂风暴浪。
一道又一道水剑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
只要李汝鱼中了一道,必然要被水剑接连打击,至死都没有还手之力。
李汝鱼没有硬撼。
脚下的碎木亦是激射,向着湖面深处疾驰而去,更是以长剑和剑鞘为浆,在高大数十米的东方天王身躯之下广阔湖面中,东绕西转,闪避着水剑。
欲要绕开持琵琶的东方天王找到王子乔。
击蛇七寸。
无论这持琵琶的天王有多强,只要杀了王子乔,都会崩碎。
然而大雾遮天。
李汝鱼绕开了这一尊持琵琶的天王,看着面前那尊从水面爬起来高达百丈的背剑天王苦笑,王子乔的音律之术已近大道。
恐怕还在建康时期的钟铉之上。
背剑天王拔剑,巨大的长剑划破长空,一剑斩落。
很慢。
但威势惊人。
纵然全是湖水形成,任何血肉之躯也不敢硬撼,哪怕是夫子和剑魔独孤在此,面对这样的剑,也得撄其锋芒。
李汝鱼亦是如此。
但身后是高达数十米的持琵琶的东方天王,前面是高达百米的背剑天王,李汝鱼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
李汝鱼猛然顿住。
脚下的碎木调转方向,剑与剑鞘迅速划动湖面,向左激射而去。
然而王子乔早已料定。
李汝鱼刚向左飘出百米,一尊巨大的天王从水面缓缓爬起来,俯视着李汝鱼,手中大伞撑开,遮天盖地,欲要将李汝鱼笼罩其中。
李汝鱼苦笑,转身向右。
然而右边,亦有一位天王从水面爬起来,身影巨大,浑身还在滴水,画面震撼异常,让人几乎怀疑这就是神话之中的湖面。
这位天王手中赤龙一声咆哮,落入水中,汹涌浪花直扑李汝鱼。
四面埋伏!
四位天王各据一方,彻底将李汝鱼围困在湖面上。
浓雾之中,王子乔站在水船之上,李汝鱼看不见他,但他看的见李汝鱼,知道此刻李汝鱼已经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这一切都落在了自己的精密算计之中。
无论李汝鱼是要找到阿牧,还是要找到自己,都必须踏鸳鸯湖上,而踏上鸳鸯湖后,那就注定要被自己围剿。
不仅仅只有四位天王而已……
李汝鱼逃无可逃。
李汝鱼不逃。
望着前后左右四位天王,李汝鱼冷笑了一声,“欺我无剑乎?”
长剑归鞘。
脚下碎木激射,径直向着前面那尊背剑天王冲去。
随即拔剑。
最简单的拔剑斩天术。
一道剑光凛冽,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华,从水面之上倒撩,拂过背剑天王的双腿之间,将背剑天王那柄巨大的水剑崩碎之后,顺势将其巨大至百米的身躯一分两爿。
漫天湖水洒落。
李汝鱼一剑破了背剑天王,没有丝毫犹豫的穿过水幕,欲要去找到阿牧或者王子乔。
然而一厢情愿了。
背剑天王被破,李汝鱼刚穿过水幕不到百米,前面的水面之上,又一尊巨大的背剑天王从水面缓缓爬起来,浑身湖水滴落如线。
背剑天王缓缓起身,怒目圆睁威严无双,俯视着李汝鱼,缓缓拔剑,然后举起巨大的水剑,又缓缓的向李汝鱼斩落。
李汝鱼暗暗叫苦。
落入了王子乔的陷阱,恐怕他就在等这一刻。
然而自己只能继续破天王前进。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阿牧,或者找到王子乔,鬼知道这尊天王之后,还有多少天王会从湖水之中爬起来,王子乔的音律之术,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以近圣人之姿。
湖水无穷,则天王无穷?
李汝鱼不知道。
但隐然觉得,今日大概有凶多吉少——若是找不到阿牧,自己只能选择先退,只要自己不死,则阿牧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大悟遮掩了鸳鸯湖,李汝鱼看不见远处。
此刻整个鸳鸯湖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尊又一尊高达百米的天王从湖水之中爬起来,或背剑、或持琵琶、或手握神伞,又或者是手颤赤龙。
无穷无尽密密麻麻。
宛若走入了神话世界之中,全数矗立在浓雾之中,俯视着那渺小的人类。
此刻已近晌午。
除了鸳鸯湖及湖畔千米之内,其余地方的大雾早已散尽,冬日微暖的照射着大地,鸳鸯湖畔,出现了两个身影。
腰间佩剑身穿黑衣一脸惨白的闫擎。
以及短襟打扮抽着旱烟,腰间配的刀依然是绣春刀的老铁。
两人看着鸳鸯湖上的大雾面面相觑。
老铁唔了一声,“阿牧被人劫掠走,据嘉兴城南镇抚司眼线所说,李汝鱼一大早就来了鸳鸯湖畔,现在又如此诡异,看来今日出手的人不可小觑。”
闫擎赞同。
倒不是觉得老铁说的有理,而是远处湖面的浓雾之上,一道巨大的水剑破开浓雾劈了下去,扰动浓雾流转,威势惊人。
甚至在浓雾之中看见了丝丝电光霹雳。
那需要何等巨大的身躯才能掌控如此巨大的水剑,该不会像李汝鱼在澜山之巅时,身后出现的那尊高达数十米的虚影一般罢。
看向老铁,“怎么办?”
老铁想了想,“再等等看?我总觉得那小子没这么容易翘辫子。”
闫擎点点头,“就怕等着等着,就等来了李汝鱼的尸体。”
老铁哈哈一笑,“天命注定的事情,强求不得,如果李汝鱼注定要死在这里,咱俩进去也没用,事实上你能接那柄水剑?”
老铁当然也看见了那道巨大的水剑。
闫擎点头。
旋即脸色一变,摇头,“不能。”
浓雾之中,又出现了数柄水剑划破长空向下斩落,鸳鸯湖中,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声音,更夹杂着电光隐隐,宛若末日。
老铁沉笑了笑,忽然改变了注意,按刀:“不如进去看看?”
闫擎按剑,“好。”
两人豪迈的走入浓雾之中……
李汝鱼苦不堪言,虽然这些天王都是湖水化形,威力着实也惊人,但以自己的剑道,只要不硬承受到他们的攻击,还是能破开。
然而湖水无尽。
天王更是无尽,劈碎一尊天王,还有更多天王。
杀不尽。
而且他隐然有种感觉,只怕此刻整个鸳鸯湖上都是数不尽的天王——若是不能一次性解决这些天王,更不能破开这浓雾,根本不可能找到王子乔。
更找不到阿牧。
李汝鱼有些绝望了,当使用地狱葬剑一次性破碎了数十尊天王,其后又有数十尊天王从水面起身之时,李汝鱼就明白了一点。
在这片湖水之上,永远不可能战胜王子乔。
而走入浓雾来到湖畔的老铁和闫擎,面对密密麻麻数不尽的高大天王,两人有种自身为蝼蚁的错觉,然而皆是武道高手,何惧之有。
于是一人拔剑,并不算困难斩了一位天王,一人拔刀瞬间破碎了十余尊天王,两人长出了一口气,以为不过尔尔。
下一刻,两人面面相觑。
天王虽破,却又从湖水之中爬出更多的天王。
这还怎么去找李汝鱼?
湖中深处,王子乔已经登上了湖中一座方圆仅三十余米的小岛之上,站在松树下,看着自己亲手布下的局满意的笑。
世间能破此局者,屈指可数。
也许夫子的大河之剑亦不可破,他一剑挂银河,然而自己甚至可以让他的银河里也爬出天王来,那样的话,夫子不过是作茧自缚。
剑魔独孤的剑道如何,王子乔没见过。
历数大凉天下出现过的剑道高手,能破自己这天王大阵的,大概只有一人:曾经在澜山之巅,雪白剑气千万缕,缕缕皆是剑的老镖师。
他的剑气,才是这天王大阵的克星。
而这些人当然不包括李汝鱼。
实际上李汝鱼现在要离开还来得及,但不知道为何,李汝鱼只是盲目的在鸳鸯湖上东奔西突,斩碎了无数的天王后,又被更多的天王围困。
他究竟在干什么?
找阿牧?
可他这寻找的间隙太大了罢,每一次行进的路线之间,间隔了差不多一百米远,大雾遮掩下,一百米的距离,他绝对不可能发现阿牧藏身处。
他只是徒然浪费体力而已。
所以李汝鱼已是必死,那么李汝鱼死后,被自己从嘉兴城掳来的阿牧,终究只是个病美人而已,任由其生死。
王子乔知道,只要自己不去管阿牧,她也必死无疑。
阿牧被自己藏在湖间芦苇里,双手双脚皆被束缚住,只要没人去管她,最多两日,她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那片芦苇里。
但不知为何,王子乔有些失落。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阿牧,能不能破自己的天王大阵,毕竟阿牧的满天星,其实和老镖师的剑气千万里有异曲同工之处。
……
……
李汝鱼用尽力气破碎数不尽的天王,在王子乔眼中,他是在茫无目的的寻找,然而只有他知道,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几乎就在李汝鱼快要绝望之时,有人轻呼:“剑来!”
这声音无人可闻。
整个世间,只有李汝鱼一个人可以听见。
是那个名叫浮生的异人。
当初在昌州城时,这个异人就可以离开李汝鱼脑海里,但只能在方圆百米之内活动,这一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负众望,他终于在李汝鱼即将绝望之时,找到了阿牧。
听到声音,李汝鱼想都不想,顺着声音的方向,将手中长剑抛了过去,他不知道阿牧什么情况,但只能选择相信。
相信那个无所不知的异人。
没有了长剑,李汝鱼只能以剑鞘为剑,艰难的躲避、抗拒着数不尽的天王围攻。
身畔,忽然响起温柔中带着哽咽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傻,干嘛不先走啊?”
李汝鱼回头,讶然,“你不是不能提剑么?”
阿牧就站在李汝鱼身畔,脚下没有碎木板,只有一根芦苇,阿牧就这么站在芦苇之上,仿佛一苇渡江的神仙。
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是女帝故意骗天下的,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一枚奇兵。”
一见李汝鱼脸色有些不好,阿牧有些慌,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当初华姓圣手是说过,我今后可能无法提剑,不过后来回到临安,女帝倒是大方,倾尽皇家库藏中的疗伤圣宝让我的伤势好转,且不影响剑道。”
顿了下,“但是心脏之伤真实存在。”
我真的有可能随时都会死去,这一点,我永远不会骗你。
李汝鱼相信,旋即不解,“那你怎么会被王子乔掳来?”
阿牧微微郁闷,“我怎么知道,这么一个神仙中人竟然如此卑鄙,假扮成店小二说你留了封信给我,等我开门一阵烟吹来,我就晕过去了。”
李汝鱼也是无语。
这王子乔也太没读书人的风度了罢,还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不嫌丢琅琊王氏的脸么?
这却是误会了王子乔。
那阵烟并非迷药之流,而是真正的道家术法。
阿牧旋即仰起头,看着周围数不尽的高大天王,两人站在湖水之上,犹如蝼蚁般渺小,阿牧笑了笑,“让我试试可好?”
李汝鱼点头。
阿牧心情大好,扬剑,笑眯眯的说:“大虫说过,满天星大成之日,手中无剑,身后星空之中却遍布着漫天星辰,我么,还做不到大虫那般帅气。”
但是——
满天星之剑,我已小成。
剑意激扬,手中长剑破空而起,破开了水幕破开了浓雾,在半空之中倏然炸裂,炸裂成万千碎片,每一块碎片都闪烁着寒光。
绚丽的寒光。
宛若漫天星,一点一点亮晶晶。
漫天星辉如雨落,笼罩了整个鸳鸯湖,刹那之间,星火燎原,鸳鸯湖上无数天王,几乎在同一瞬间被星辉灼烧殆尽,化作更为浓郁的水雾。
大雾漫天,伸手不见五指。
李汝鱼用尽办法都破不开的天王大阵,就这么轻易被破了?
李汝鱼口瞪目呆。
阿牧得意的很。
其实倒不是说她的剑道在李汝鱼之上,只不过剑道对上道家和音律之术,将就个有的放矢,李汝鱼单兵无敌,然而阿牧群攻无双。
一剑天王尽碎。
阿牧却眼睛一亮:“他在那座岛上,左手方向三百米!”
李汝鱼点头。
这一次不再有丝毫保留,顿足,脚下的碎木板再次炸裂成粉齑,李汝鱼凌空而起。
以剑鞘为剑。
出剑。
强势无匹的出剑。
李汝鱼这一剑,剑光凛冽,破开层层浓雾,先是破了几尊随着笙歌起勾勒浓雾形成的凤凰,继而又破开数缕王子乔挥手而成的道法清光,最后当头落下。
剑鞘亦光寒,如镜面一般映照出王子乔那张绝望而惨白的脸,强势的剑意逼迫下,剑未至,小岛之上草木皆伏,再无可立之物。
王子乔纵然是神仙中人,然而终究是文、道之人,在这强势无匹的剑意下,被压迫得无法站立,身不由己的跪下。
屈辱的跪下。
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汝鱼的剑从天而落,更充斥着不甘心。
然而这是他亲眼看见的不争的事实。
阿牧一剑天王碎。
李汝鱼这一剑,仙人也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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