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吩咐完老蔡没几天,南京城的徐尚庸,就派人过来了。
哪怕是勋贵,对钱的态度也是多多益善,正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更何况黄岩县这么个通衢之地怎么也称不上烂船,有杨尚荆这个县令在后面撑腰,买卖总是要更好做一些——毕竟杨尚荆不会拿着勋贵的脸面,给自己套上一个“刚直不阿”的光环。
不过呢,因为政治正确的缘故,杨尚荆并没有出面直接主持这件事,只是让杨家给自己派来打下手的幕僚出面,在县里走动了一番,让魏国公家的人和他们见上一面,而那个出面的幕僚,也有了新的差事——一旦那边儿的事儿谈成了,他就在那边负责查账。
于是本县县衙的官营产业里,又添了些山林果园,当然,这都是本县“义民”们的捐赠,总体上和这帮土鳖乡贤们发现自家县尊好牛逼,居然能和南京魏国公一系摊上交情的事实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体现出了本县义民们想官府之所想,急官府之所急,展示了黄岩县官民一家亲的良好政治生态。
至于杨尚荆本人,则正在翻着桌案上的信件,脸上全是玩味的神色:“嘿,这两京的勋贵也是下了血本了,居然拿出一个犯了事儿的指挥使给我杀着立威。【】”
正在旁边儿坐着的忠叔就是一愣,指挥使可不是什么千户、百户,正儿八经的正三品武职,除去那些领着闲职当荣耀的勋贵子弟,整个大明朝的指挥使加起来也没有太多,他不由得抬起头来,问道:“少爷何出此言?”
杨尚荆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忠叔:“北京中军都督府查出来的事儿,据说是英国公都动了怒,这盘石卫指挥使何有才是真的很有才啊,从正统六年至今,虚报杀敌、漂没缴获,乃至杀良冒功,什么事儿都干了,大明的百姓死在他手里的就有一百三十余人,尽数枭首,充作倭寇报功,自家亲兵家丁人人着甲,麾下士卒的着甲率也是惨不忍睹,据五军都督府的官吏计算,他家中藏的甲胄数量,足以装备一个千户所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卖给了倭寇。”
忠叔听着杨尚荆的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中的书信,神色也是凛然:“久闻东南备倭多有弊事,想不到这盘石卫却有如此目无王法之人。”
杨尚荆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瞧着信里面的意思,这是想让戬拿着这个何有才立威啊。如今京城派来的天使已经到了南京,不日便会到这黄岩县,将正五品的郎中实授了,而戬正好管着这三府的军务啊。”
走了几步之后,杨尚荆的脸上就带着兴奋:“忠叔也看了,本来依着英国公的意思,这何有才小惩大诫也便是了,可是查出来的东西,已经过了英国公的底线,而这何有才的老父,本就是英国公麾下的将官,当年英国公征伐安南之时,便在帐下听用,只不过为人乖僻,却又畏首畏尾,险些失了战机,这才被英国公一怒之下,撸了都指挥使的职位,降到了千户。”
从正二品直接撸到了正五品,这简直就是断崖式的崩塌,忠叔听到这里,就接过话头来:“少爷说的是,家中大人恶了英国公,虽说最后给成国公家使了银子,扔到了盘石卫做指挥使,可这朝中的根底,也是没了的,如今这何有才又是闹出这般事体,莫说是如今成国公已然是朱勇了,便是老成国公在位,也不会因此得罪了英国公。”
杨尚荆点头表示赞同,呵呵笑道:“戬当日打杀了金英的家奴,虽说主要还是为了躲出京师,可这外朝文武能够串联一起,戬也是有些许功劳的,如今英国公示意将此事押后,交给戬来办理,自然是为了帮戬立威的,到时候戬一上任,直接斩了一个正三品指挥使的脑袋,这三府的卫所,又有谁敢不服?”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皂隶有些慌张的声音:“报……县尊,东北方升起了狼烟,料是大队倭寇进犯,还请县尊下令!”
杨尚荆脸上原本兴奋的神色就是一顿,双眉紧皱,对那差役说道:“你可是看的真切了?”
“回县尊的话,小人方才就在城南值守,看的分明,依着约定的信号,来犯的倭寇少说也有三百人上下,如今距城也不过三十里了。”那皂隶声音里就带着慌张。
虽说前些日子杨尚荆带着巡检司弓手,一家伙砍了三十多个倭寇的脑袋,洗去了一部分倭寇不可战胜的光环,但这种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名声,还是影响着这些县衙差役们的思维,在这些消息还略略灵通一些的县衙差役们的眼中,三百个倭寇已经可以横扫一个卫所的所有士卒了。
杨尚荆也没在乎这个,而是一边儿撩衣往外走,一边问道:“这卫所的士卒到底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能让倭寇直接摸进来!来人,去码头上,让巡检司的那些弓手准备好,上城迎战!再来个人,去城外千户所报信,让邢宏放刑千户马上派人前来解围!”
县令可是有守土之责的,换句话讲,就是“人在塔在”,要是他敢抱着官印先跑了,都不用王振扇乎了,外朝的文臣武将就得拿他的脑袋以正国法。
至于拿着手底下那不到两百人的巡检司弓手和三百多倭寇硬抗,杨尚荆是想都没想过,那已经不是光屁股坐山头的问题了,而是直接拿着脑袋碰石头,妥妥的万点桃花开的下场,就现在那两百多人的素质,在极端有利的地形条件下,十比一的比例围殴都能自己死八个,人数不占优的时候直接和倭寇开片,积累起来的那点儿自信也得瞬间崩塌。
兵败如山倒,这可是不加任何特技的事实。
“报!”门口又来了个皂隶,跪在地上大喊道,“启禀县尊,那伙儿倭寇没有靠近城池,直接奔着码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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