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轩輗是丰城侯李贤抬举出来的。
虽然到了一省按察使这个位置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绝对的上下级关系了,但是吧,轩輗是个文人,而且是个私德很高尚的文人,在自己的核心利益不被侵犯的前提下,他还是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所以就在南京方面接到了“浙江备倭都司总兵兼浙江都指挥使李信同志关于将备倭衙门由昌国卫迁回杭州府,以保障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兼黄岩县县令杨戬同志无障碍行使职权,练兵备倭的相关建议”这份文件的同时,正在福建的大山里和一帮狂贼玩躲猫猫的李贤,也收到了这条消息。
浙江臬司的抄本,虽然没加盖什么官印,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手的。
“侯爷果然是洪福啊。”李贤的狗头军师一脸的巴结,不过语气里能听出来的全是庆幸,很显然,他对于自家东主能在这个大漩涡里面脱身,感到十分的庆幸——焦宏……不好得罪啊。
李贤脸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不自然来,只是敲了敲桌子,然后问道:“却不知轩輗有何说道?”
轩輗现在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摆脱了他的影响,甚至一定意义上有了自立门户的能力,所以在某些时候,他还是能听进去轩輗的意见的。
“回东主的话,轩臬台只说此事对外朝大有裨益,想必南京方面也不会阻拦,李总兵那边虽然还未曾成行,不过事已至此,外朝诸公定然是要同气连枝的。”这个狗头军师沉声答道。
李贤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是可以推断的,只不过怎么推、用多大力气推、该怎么对焦宏有所补偿,以至于让他不倒向内廷,这里面就都是学问了。
这大过年的给焦宏这个政坛新秀添堵,最次也得让曹鼐前去说项才行,甚至杨溥都有可能必须见一见焦宏。
“你且去拟一份折子备用,直说本官赞成便是了,若是南京有书信到了,要问本官的意思,只管给他便是了。”李贤说着,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矿贼狡诈,却不知从何处请了高人,却能因地制宜,弄出如此器物,本官还要寻些对策,断然不能让矿贼得逞。”
师爷嘴就是一咧,脸上的神色都有点儿变了,口头上应允了,和写好了书信备用,虽然明面上都是同意了,可是这实际意义上却有着微妙的不同的,换句话说,就是站队的坚定程度不同。
不过他到底就是个狗头军师,李贤犹豫不决的时候说上两句,影响一下李贤的决策,也就是极限了,换了现在这种情况,李贤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跪地上把脑瓜子磕破了,都没有任何卵用。
而李贤根本就没回头看师爷的表情,作为大明朝丰城侯,南京的守备者,浙、闽、赣三省剿匪的大统领,他现在在外朝之中的分量,比起单纯地在南京守备的时候,又种了不止三成,他的嗓门也因此大了不少,所以在这种时候,越是坚定站队,越是收益颇丰。
至于焦宏……恩,外朝那帮大佬若是连焦宏都摆不平,还是洗洗睡了吧。
而他担心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狼筅,这玩意就是矿贼为了对付官军,因地制宜发明出来的,不过原本的历史线里,它这会儿大概还没有开发出来,因为原本的历史线之中,以叶宗留为首的矿贼虽然杀伤了朝廷命官,而且看起来声势不小,但官府只当是癣疥之疾,根本没有派大军进剿,没有压力,自然也就没有了研发的动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三个省的精锐已经开始向着这边集中,只能汇合完毕,就直接给这帮矿贼致命一击了,正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于是乎,矿贼身后的那些大家族,也不得不加大了对矿贼们的支持力度。
比如钱粮,比如军械,比如情报,比如人手。
所以就在李贤抵达温州府境内的罗阳第一关的时候,矿贼里面猛然间多出了不少高大威猛的汉子,手里拿着长而多节的毛竹制成的狼筅,至于那帮瘦小孤苦、几个月之前还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为什么突然就能长得壮实,挥的动如此巨大的狼筅……
吃食掺了金坷垃,一碗能顶五碗量!
李贤值不值得里面的道道?他又不是傻逼,当然知道了,古代流民作乱,若是后面没有大户支持,早八百年就得被官军给平了,要是矿贼单靠着自己,能有这么个规模、这样的装备,也就没有卫所士卒什么事儿了,他李贤直接把自己的脑子拧下来给流民当球踢就好了。
不过嘛,涉及到大户,事情就复杂了,就是李贤自己,都不敢去碰后面的那条红线,他也怕死啊,大户在朝堂上的根底,虽然不至于要了一个侯爷的命,但以后想要得点儿实惠,肯定就得付出百倍的努力。
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军中的那帮人没有做的太过明显,就只当自己没看见,仗着自己老爹曾经在安南和当地的蛮子砍得欢实,有家传的经验,还有老爹留下来的老人帮忙训练山地作战,他是盯准了矿贼就是一通儿猛砍,别的不说,他手底下最亲近的千户所,手里至少有五百个流民的脑袋了。
所以这报捷的文书,从他到浙江到现在,已经往南京发了三四封,毕竟之前的剿匪太不给力了些,被人家牵着鼻子在山里溜,现在砍下一百个脑袋,都能算作大功一件。
总体而言,这还是个比烂的社会。
不过面对着把倭寇都弄得没脾气的狼筅,李贤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毕竟吧,虽然矿贼赶不上还没出现的戚家军,可他手底下明军卫所士卒的这个组织度,也特么赶不上倭寇,他就是有力气也没处使啊。
所以看了看缴获的几条狼筅,李贤就咬了咬牙:“修文书去南京,多调弓弩箭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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