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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尚荆这边问完了话,刘员外痴肥的身躯就蠕动了一下,刚刚那几个衙役打他打得,的确是没有留手,都知道自己的老大要折磨一下这个人了,谁还能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不是?所以这二十板子下去,虽说不至于要了命,也能让他在床上好生趴上几天。
很吃力地抬起头,这刘员外哆嗦着,让自己有了一个像是跪着的跪姿,哆嗦着磕了两个头,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郎中……郎中饶命啊,小民……小民知罪了。”
杨尚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官又不是甚么暴虐无道的昏官,又如何能决断得了你的生死?这世间能决你生死的,也不过是我大明的王法罢了,你这般说辞,真的是中了举人的读书人?孔孟之道……难不成都被你吃尽了肚子不成?!”
狠狠地一拍惊堂木,杨尚荆接着说道:“如此目无王法,本官若不给你个教训,只怕这公堂之上,再无什么王法了。来人呐,上夹棍!”
刘员外痴肥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屁股疼不疼了,跪在上就是一阵拼命地磕头啊,脑门子上都溅出血来了,十指连心啊,夹棍那玩意把手指头一夹,那当真是生不如死——虽然之前没挨过这个,可是之前他出门讨债的时候,可是给那些泥腿子身上用过这东西的。
当时听着泥腿子们的惨叫,他还挺快活的,可是想想那种疼法儿要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真的能疼得再尿出来一次。
所以他一边磕头,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承蒙郎中提点,小民深感昔日罪孽深重,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安定乡里,空读了数年的圣人教诲,却让乡里受苦,怨声载道,小民……小民愿尽散家中浮财,以表心中愧疚之意啊!”
花钱消灾,这是最现实的,也是最有用的办法,杨尚荆拿着他横行乡里、搜刮民财的罪名做文章,那么他就干脆把家中的浮财散个干净,然后把一顶“教化有方”的大帽子扣在杨尚荆的头上,这样乡里的老百姓得了好处,杨尚荆也得了好处,总不能再治他一个重罪了吧?
然而他还是算错了路数,杨尚荆哪里是冲着他家里的那点儿浮财去的,当时搜刮一个黄家,都没搜刮出太多的浮财来,搞个巡检司扩大化,都要从其他的乡贤们手里敲竹杠,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刘家了?
这年月,地主们得了什么铜钱,融成了铜锭,埋地下;得了什么银子,融了,埋地下;得了点儿金子,还是融了,埋地下。
而这种乡下的土财主,你想要从他手里闹点什么奇珍异宝之类的,那更是天方夜谭,所以他们手里那点儿浮财,就是有,也有限,把这些玩意散尽了,根本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到时候搁地底下掏出来俩铜瓜、银瓜之类的,瞬间就满血复活了。
杨尚荆要拿的,是整个刘家,包括他们的宅邸、田亩、浮财,一击埋在宅邸、田亩下面的各种金属瓜,更深一层地,是想让其他的乡贤受到一定的震慑,不说以后不敢做什么剥削之类的事儿了,最起码,今年也得做出来点儿实事儿。
所以杨尚荆点了点头:“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几个字儿吐出来,刘员外就觉得整个大堂里面都亮堂了不少,甚至杨尚荆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层慈悲的金光,这话……是不是他老刘家就能翻身了?
然而杨尚荆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可是大错已然铸下,仅刚刚众多乡民控诉,你便杀伤了多少人名?那数家失踪的人口,又如何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刘员外打了过哆嗦,就看见杨尚荆抬起了惊堂木,往下一拍:“来人呐,将先前诸位乡亲所录的口供拿下去,让这贼子签字画押!”
一个皂隶颠儿颠儿地拿起了口供跑了下去,送在了刘员外的身前:“刘员外,画押吧。”
画押这种东西,本来是给不识字儿的黔首准备的,可是现在刘员外这个状态,也就能画押了,签字儿……他手都拿不起笔来。
看着面前的状纸,刘员外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这一瞬间,他其实挺想把这张纸抢下来,然后直接吞进肚里或者干脆撕碎的,这招在之前几任县官的任上,黄家的狗腿子就这么干过,因为黄家太硬棒,因为那一任县令太窝囊,还真就给那个狗腿子脱了罪。
可是现在暖阁里面坐着的杨尚荆,是原来那个面瓜一样的县令么?
想到这里,刘员外面若死灰,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哆哆嗦嗦地将手指头摁在了上面。
眼看着皂隶将口供送了回来,杨尚荆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须知,国法如炉,人命关天啊,你既然杀伤了人命,触犯了国法,就休怪本官将你拿下问罪!”
一拍惊堂木,杨尚荆吩咐道:“来人呐,将刘家之人尽数收押,待本官找齐了罪证,一并惩处!”
一个皂隶应了一声,跑着下去传信儿了,现在就备倭衙门的兵丁等在门外,只等杨尚荆这边一声令下,那边带着备倭衙门的大队人马就直接抄家。
眼瞅着刘员外面如死灰地被拖下去治伤了,杨尚荆把脸扭过去,看向其他的五个地主:“今岁浙江大雨,江河满溢,一茬秋粮尽数付诸东流,幸赖陛下仁德,免了浙江今岁的秋粮田赋,只是这贫家庄户,却也是不能支撑了。”
指了指刘员外的背影,杨尚荆叹了口气:“诸位都是明事理的,断不至于如他这般趁火打劫,做了朝廷的乱臣贼子,想必也已经把今岁债务免除的话放下去了吧?”
稍微一顿,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若是已经尽数放了下去,本县的黔首今年也便能过了一个好年,本官来说也好向浙江布政使司上书,给诸位请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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