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以前,进化之路游戏的主控室里。
浑身泛着银白色金属光芒的顾钒,此刻正站在一个光球面前。光球是进化之路的终端接口,也是自称观察者的智能生物。
究竟它是硅基生物还是碳基生物,顾钒现在依然没法确认。
观察者:“没想到在四年后的今天,居然你走到了最后,成为进化之路的最终胜利者之一。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我想回家,回到女儿身边。”顾钒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
观察者:“我不明白,地球只是一个落后的世界,连成为神之猎场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你也想回那种地方?”
说到自己的决定,顾钒银白色的脸上露出了人类才有的表情:“女儿还在等我回去接她,我答应过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嗯,我会把你送回到地球,返回的时间锚点,定在你离开那个世界的一个小时后。”观察者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而是着手安排返回事宜: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记住,请遵循知识管道密封原则。不管是你从我这兑换的技术材料,还是你在进化游戏的过程中,从其他神之猎场获得的技术资料信息;一概只能自用,不许对外扩散。”
“否则一旦你将信息资料扩散到特定程度,就会使地球世界自动晋升成为本游戏的神之猎场。再说一遍,这不是玩笑。”
“位面时空传送阵已经启动,你可以回家了。”
“顺带说一句,因为超时空间传送的关系,你会有短时间的记忆障碍。嗯,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几个小时就能恢复。另外,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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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鲸海市的公安局内。
“我是来找女儿的。”
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站在办公桌前,冲着前台民警道:“我女儿不见了。”
政委李长河正在指导前台民警使用系统,听见男人的话,他赶紧放下手中的工作:“小赵,你先停一下。我帮这个小伙子处理一下儿童走失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女儿走失多久了?”李长河赶走笨手笨脚的民警,自己在电脑前坐下来。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年轻人表情僵硬双目无神,看不出半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说话的口气有种机械而冰冷的感觉:“因为隔的时间太久,女儿的名字我也忘记了。”
“请你们帮帮我,我已经走遍了附近所有的派出所。”年轻人继续道:“他们都把我当成疯子,但我真的不是疯子。再不找到我的女儿。我可能会忘记出门的目的,甚至忘记自己家在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李长河心中直犯嘀咕。
虽然年轻人的语气举止不像是正常人,不过李长河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他判定年轻人的话不带一丝虚假。
或者说,就算年轻人是疯子,也是一个笃定自己所言所讲皆为真实的疯子。
李长河推开面前的键盘,他放缓语气道:“那好吧,我们换一个说法。你的女儿走失多久了?”
年轻人看看办公桌上的台历,他仔细回忆了一阵,语气首度出现了轻微的波动:“好像——不记得了!”
说不记得的时候,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的难以言表的悲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孩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李长河继续循循善诱。
“不记得了。”年轻人木然的摇摇头:“我真的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让我们怎么帮你?”李长河身后的民警小赵不屑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失忆症。”年轻人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民警小赵简直要被他逗乐了:“你自己的病,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发觉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李长河只得耐心道:“这样吧,你先拿几张女儿的相片过来。要是我们找到了你女儿的消息,到时候再上门通知你,你看行不行?”
“我没带女儿的照片在身上。”年轻人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此时听上去却多了几分悲凉。
李长河耐着性子道:“你可以回家拿。”
“回家?”年轻人迟疑了一会:“我不记得家在什么地方了。”
我忍——要不是多年的工作经验和职业素养发挥作用,李长河绝对会抡起键盘拍到年轻人脑袋上去。
“你先等一下,我上个厕所。”李长河深吸了一口气,他拉着民警小赵离开的前台。
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李长河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前的年轻人。只见他正自顾自的从笔筒里拿笔,又在复印机的盒子里拿纸.
发觉他没关注自己的动向,李长河随即对小赵道:“你去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就说有个疯子逃出来了。在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来之前,我负责稳住他。”
嘱咐完小赵,李长河又回到了办公桌前。
他满脸都是春风笑意:“不好意思啊,让你就等了。”
“没事,在你上厕所的时候,我也找了件正事来做。”年轻人在一张纸上运笔如飞:“我虽然没有女儿的照片,但是我能把女儿的样子画出来。”
疯子还会画画?
李长河心中嗤笑道:瞧你那抖得跟心电图似的胳膊,不知道还以为你帕金森晚期呢。
他打定主意,就算年轻人画出一副小鸡吃米图——哪怕是心率失常的心电图,李长河也会把它夸成凤凰傲意图。
“画好了,我女儿的相貌就是这样。”
年轻人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他将画稿递给李长河:“有了这幅画,你们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女儿?”
“那得看你是毕加索流派还是列宾流派。”给精神病院打完电话的小赵,他再度回到李长河身后。
对精神病人说了个自以为幽默的笑话,小赵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我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呢?他又听不懂。”
“毕加索是抽象画大师,列宾是肖像画大师。你对外国艺术还挺有研究的。”没想到年轻人居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是写实派,全息投影3D写实。”
听见年轻人的话,附近看热闹的人、来办事的人和其他同事都爆发一阵大笑。
有同事强忍笑意道:“小赵你真行,上班第一天,就得到了热心群众的表扬。千万不能骄傲,以后要再接再厉知道吗?”
“说起艺术来,你的失忆症倒是好了。果然是什么都能被遗忘,唯有艺术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啊。”
“哎,你们说小伙子到底画了些什么?李政委拿着纸已经看了大半天了。”
“想知道的话,一会去要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艺术家。”李长河放下手中的A4纸。
回过头看着小赵的时候,李长河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小赵,把这张画复印几份,一会传到各个派出所。让他们帮忙寻找孩子的下落。”
听见李长河突然变得严肃的语气,小赵一头雾水的接过A4纸。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这是用圆珠笔画出来的?
白纸上画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看上去大约四五岁的年纪。因为年纪不到,任何用来形容女性的词,用在她身上都嫌太早太牵强。
成年人创造的形容词,根本无法彻底体现她身上的勃勃灵气。
虽然只是张平面画,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画上的小女孩仿佛都是立体的。一眼望去,有种女孩想要跃出纸上的感觉。
没有进警队以前,小赵也学过专业绘画——比方说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绘制嫌疑人的肖像。这是他大学的专业技能之一。
他心里很清楚,画家手中的笔,就好比是侠客手中的宝剑。
侠客的剑分等级,画家手中的笔也是分等级的。顶级绘图画笔和普通签字笔之间的差距,绝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
能用普通的签字笔,把人物肖像绘制的活灵活现。就如同丢掉宝剑,只能拿着一根树枝战斗的西门吹雪。
尽管手中无剑,他依然是天下第一的剑神。
回想起年轻人抽风一样的绘画过程,再看他画得栩栩如生的素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年轻人在生病以前,绝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啊呀呀,这个小伙子画画真不错。他女儿长得可真漂亮。”有好事的老太太已经凑到小赵身边,看着纸上的小姑娘赞不绝口。
“我说小伙子啊,你女儿以前是在哪家幼儿园?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可不能委屈她。”
“我忘记了。”年轻人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也有人瞧过绘画之后,语气酸溜溜的说到:“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天天送我们家孙女上学,附近的幼儿园不说十家全部读过,起码九家我都去过。从来没有看到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要我说啊,他就是个精神病。这个小姑娘就是他臆想出来的女儿。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存在。”
“你小声点好不好?你也说了,他是个精神病。万一惹火了人家,跳起来给你一刀可划不来。精神病是不负刑事责任。”
“我怕什么?这里是公安局。要是我在这被疯子捅伤了,疯子不负责,公安局总得负责吧?”先前那人冷哼道。
听见那人的追责宣言,在座的民警在心中暗下决定:本着负责到底的态度,决定不管那家伙办什么手续。都用最严苛最一丝不苟的态度来完成,绝对不让半件不合规章制度的事情出现。
不让他在鲸海市跑个全程马拉松,简直对不起他的思想素质。
就在众说纷纭之时,有个刚进门的民警插话到:“咦,好眼熟的小姑娘?她不就是在那边超市里哭闹不休的小姑娘吗?”
话音刚落,年轻人如下山猛虎唰的一下朝门外冲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消息确认!女儿在旁边的超市里!我要去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