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说西川景物繁,维扬景物胜西川。
青春花柳树临水,白日绮罗人上船。
夹岸画楼难惜醉,数桥明月不教眠。
送君懒问君回日,才子风流正少年。
《送蜀客游维扬》唐:杜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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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数日后重新开放的扬州南城门外,茶园桥边的码头之上。劫后逢生的新罗人崔致远也终于得以带着两个关系复杂的女子,饱含着忐忑与期待、茫然之类的别样心情,一起踏上了前往江陵的船程。
虽然这几日的救治和修养,并没能令饱经创伤的三娘完全恢复和痊愈过来;但是她还是以不能耽误了男人前程的理由,坚持催促着并决意跟随着崔致远踏上了前往江陵的道路。
至少,对于这个身心都受到极大伤害的女子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留在了扬州这个蕴含了她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和惨痛的过往,也让她几乎丧命掉的伤心之地。因此,无论是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崔致远也实在拗不过她,更兼心中有所愧疚和自觉亏欠良多,只能应允了下来。好在那些太平军也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便利。如今往来扬州境内转运人口和贩卖物资的上传时络绎不绝,随便就能给他们安排一处妥帖的舟船。
这是一艘专门用来载客的六百料江舶,因此在两层半的楼舱当中,不但简单的客舍、火厨、饭堂和公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移栽到船板上,以提供一些时鲜芽菜的苗圃和盆栽,和养在尾仓内的鸡鸭猪羊等活物。
因此能够乘坐的也是囊中相对丰厚的客商、富家之属;而凭借太平军开出的一纸凭条,崔致远不但得到了其中位于上层中部最大最好的一间客舍,还成为了相继上船的数十名带着随从和伴当,以及大包小包行装的旅客,众所关注和侧目的对象。
只是崔致远也无心与他们攀交和搭话,就早早的带着女人躲进了内舱当中落得了个清净。然后等到船上客人都上的差不多了,由船家招呼着进了仓安顿和收拾起来,他这才从仓里出来而站到客舍专属露台的栏杆边上,吹着寒冷的江风透透气。
然而,却见到自己出来的城门方向隐隐有骚动的迹象和嘈杂声传来,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下一刻,从他所在露台的下边却是不断有声音往他耳朵里钻。
“南水门那儿又出什么状况了?”
“那是城中些许杨氏一党的漏网之鱼,想要冲关出逃呢。。”
“岂不知扬州水陆十一门,都被人外松内紧的给看住了,据说还有昔日的节衙故旧在盯着认人。故而每日都能好些可疑人等被逮出来了呢。”
然而话题又转到了其他地方去了。
“兄台此番带了如此多行装和伴当,是打算就此啊迁往别地么。。”
“自然是去江陵开馆了。。我辈先打个前站了。。”
“开馆,却不知道是开什么馆?”
“当然开的是商馆兼乡会了,也算是为淮扬的同乡、同业某个落脚之所。。”
“想不到,现今淮扬的商家也要在江陵开馆了。。殊不知扬州才是东南名胜的第一富庶之地,历来只有各地前来开馆么?”
“那都是过眼云烟了,淮扬虽好,可是怎么禁得住这些年那些藩帅的可命折腾,再大的家业也难以维系了啊!更兼淮南地方残破凋敝,再留在广陵能有什么出息?”
“如今的江陵府才是水路同埠的第一繁盛之地。更兼地方太平得很,对于商旅也是宽放的很。。不早早觅地开个馆,立个会,吾辈淮扬商旅真就要泯然世间了!”
“当今的四道十路,稍有些样子的名城大邑,莫不在江陵别设了行馆和会所,岂又是为什么了?还不是为了这大江上下千里通商之利,还有那考举之便呀!”
“居然还有考举之便,难道那些太平。。。督府,还真要与朝廷一般开科举士不成?”
“这个自然是了,只是人家考的不是书功经义文章诗词歌赋了,而是数算、判词、营造、农事、机关、吏务之学啊。。”
“岂不是事事都要从头再来了?还真有人想要前去投试?原来的道德文章、诗歌文萃又当如何是好啊!”
“再怎么说我淮扬之地也是文章荟萃、才子风流的渊薮,难道在重新再来的治学研修上还争不过那些穷乡僻壤来的士人、学子么?。”
“也正因为如此才早尽早购地开馆啊!不然就连江陵三郭最外的都没有足够的立足之所了。不但要开乡馆和同业会所,还得方便就地修学和考拔,没个足够敞阔的地方有怎生施展开来啊!”
“须知晓,如今江陵城内三郭所在,尽是宅第价高、动土如金啊;淮扬既然新入督府治下,却也不能落于人后啊。。难道真要让淮扬来的同业同乡和士人学子,只能在赤板门外的城下坊郭与那些贩夫走卒之流为伍么?”
“难道就不能纳资投献一个出身么?好歹历任藩帅莫不是如此助军而来的么?”
“你倒是想得美,可那太平督府却看不上,也不屑地方人家的那点儿献纳手段。若非如此,湖南、两岭那些商帮行会,早就占尽了先手和机会了,又怎容后人来抢呢”
“更何况,身为五民之末,献纳来的官身也就在庶流小民之中逞逞威风。然而,但凡这世间只要是个能够操刀的丘八,发起性子来还不是予取予求的一时鱼肉。换了藩帅之后一切都又尽付东流了。。”
“那殊不知太平督府那边有能好多少呢,不是说一贯苛待士绅而盘毒豪姓,最恨富室之家么?”
“那也样至少在这个世间求个安稳啊!再说了,淮扬官府那些耸人听闻的说辞,也就是哄哄那些城内的无知小民。但凡行商去过的地方,亲眼见过了太平督府治下的情形之后,就知晓所言不实了。。”
“人家也是靠种茶营田,蚕桑织造以为生息和财计;也是要通商开市以为货殖输转的。岂有靠一味抄掠和杀戮,就能长久维系下去,还能屡战屡胜并有东南的道理呼?这不过是那些藩帅为了一己之私,而故作危言悚然尔。。”
这些无心闲聊的话语,却是听得露台上的崔致远一阵接一阵的百感交集,而对于自己接下来的从贼生涯,也隐隐的生出了更多的期待混杂着忧虑了。至少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和了解,这像是一个制度森严而章法周密的割据势力,而自己这种幕属出身的流寓之人,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而在隐隐发生骚乱的广陵南门道的一角。改头换面的杨行愍也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不远处发生事情,而像是大多是受惊慌乱的出入人群一样,脚步仓促随波逐流的向前行去。因为,那是他施恩厚养多年的亲兵兼死士,刻意用命给他换来的一线生机。
现如今,他已经变得面颊消瘦而眼窝深凹,头上已经被剃得精光而带上陈旧的斗笠,穿了一身泥色百衲衣的行脚僧打扮。手里柱着包头铁环的拓木杖,挎着的袋子里还装着画卷,乃是在行游传法过程当中,采用说、唱、图三种形式构成的变文所需。
下一刻,在用木栅分割出来的一条过道中,他满脸堆笑而默声不响的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度碟来,上面还有扬州最有名的大云寺所画押的具保;审验的军士也只是仔细瞅了瞅,又转头看了眼身后一个带着灰布头套的人,就挥手让他过去了。
待到出了城之后,暂且化名僧人元信的杨行愍就毫不犹豫的叫上一条划子,舍了几个钱之后就往南方撑了过去。在这些太平贼的全力搜捕之下,无论是北面尚存的刘汉宏、孙儒等势力,还是西边的老家庐州等地,都已然成为一条死路。
也唯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江东境内,或许没有盘查那么严厉还有一线生机所在。他刻意从这里寻机乘船出海北上中原,便就是逃出生天的广阔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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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濠州钟陵(今安徽凤阳)城外,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大地,也已经被兵临城下的钱具美所部连绵立营占据下来,而显得人马嘶鸣、声嚣鼎沸而格外的热闹。仿若是就连风雪也不能影响一般的,还在源源不断运送来更多的物资和人马。
虽然,这只隶属于东线的淮南讨击军尚未封锁住全部的城门。但是经过莫耶山之战几乎损失了大半的淮西马队以后,城内刘汉宏为首的淮西军却是仿若完全丧失了,出城浪战和对阵的欲望和信心了。
他们甚至还在城头和城门上浇水,而连夜冻结成又硬又滑的一整片,根本就不顾将来可能出击或是反击、追击的需要了。
而在风雪当中巡营归来,却又得到南方捷报的钱具美,也大喜过望的对着左右道:
“太好了,广陵城已下;朱正将麾下配属的打击军炮队连同战斗工程团,已在前来钟陵的路途上了。。赶紧派人前去清理道路。。”
与此同时,东边百里之外由蔡州军所占据的山阳城外。平生里几乎没有见过北地冬天和大雪而被冻得满脸发青,哪怕穿着皮裘和棉袄身上依旧颤抖如筛的温州主簿孔利落,也在城下被捣毁的营地当中咬牙颤颤的对着城头大声喊道:
“城上的狗贼,我孔利落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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