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委任为第一位淮南经略,同两淮制置使的第三中郎将朱存,自江陵乘坐的特派蒸汽水轮车船,自大江放流而下而第二天;就在岸上负责传递消息的板臂信号塔兼电讯转发站点当中,拿到了关于淮南方面疑似遭到大规模渡河入侵的消息。
因此在接下来的航行时间当中,他所在这艘车船再未有停靠岸边,而由沿岸派出的各路传令兵和军吏,将所经各州聚集起来的补充兵和辅卒,而奉命前来归建的将吏和属僚,陆续安排好登船事宜而组成若干个后续船团,顺流紧随而来。
因此,在蒸汽锅炉昼夜不停全力运转之下的第三天正午,他就已然抵达了位于大江北岸庐州境内,三国以降历代争夺的古战场的濡须口所在;然后继续折转北上沿着濡须水径直驶入烟波浩渺的巢湖水域。
而这里乃是太平军既洞庭、鄱阳、荆江、樊城、太湖等地之后,最新也是第六大兼具招募、营训、转运和修造功能为一体的水师驻泊地;同时又是新开发的淮南马场和畜围之首。因此,朱存合肥城外上岸之后,就有当地编巡的两团骑步士卒,成为了他的护卫力量。
然而朱存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和休息,只是对着广陵和山阳、定城方面派出了快马加鞭的使者,又就地补充了车马和用度物资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沿着新拓宽和硬化过的官道,向着北面的寿州境内驰走而去了。
因此,当他抵达寿春城下的时候,出来迎接的除了当地新任命的主簿之外,赫然还有新编第十二军的代领右郎将霍存。而作为镇压两淮的唯一机动力量和预备队的主官,霍存也带了最新的战况和消息说明。
好消息是,虽然是淮北境内大举渡江来犯,但是更像是某种虚张声势。因此除了初期出其不意的焚毁了一些沿岸的哨垒和望塔,就再也没有能够打下任何一座聚众坚守的庄围;就连几个重点目标的渡口水寨都没有动摇。
因此等到清流城内的十二军,派出援军编练完整的六个营序,分头北上驰援与楚州、光州两大防戍区合流之后,就比较轻易的击退这些潜度而来敌军,又接着在旷野之中将其击溃而追斩俘获了不少。
但是同样相应的坏消息是,包括光、寿、濠、楚四州在内,沿淮二三十里地带内的收成是基本完蛋了。因为这些大举漫境的敌军,就活似人形蝗虫一般将所过之处农作物,给吃半丢一半的祸害不成样子,就连刚插下去的秧苗都拔出来或是践踏烂了。
而再审问了大多数的俘虏之后,才发现这些大举入侵的乃是蔡州军;但与其说是成建制主动入侵的大部队,还不如说是在饥寒交迫之下,被驱赶到淮南境内来就食的老弱病残居多;而其中唯一比较有分量的,也就是贼帅秦宗权的五弟秦宗言了。
因为是罗括了所有能够载人的船只,而在沿淮的上百里河段上十多处一波流入侵的结果,再加上因为战乱而相对地广人稀的缘故;因此,目前尚未发现秦宗言在那一路现身,也没有发现其所部人马的踪迹。
所以现在各地庄子的巡护队还在抓捕那些,散落和隐匿于乡野之间的“蔡贼”,一边在各处城邑市镇里执行戒严,小心防备可能来自比较大股的蔡贼袭击和抄掠。因此,一时间两淮用来备边防境的兵力明显有些不足了。
因此,到任之后还未组成自己幕僚班子的朱存,第一个命令就是由两处水寨的舟师为掩护,派出数支武装探报小队,反向进入淮安北岸进行突击侦查;一边起身前往位于滁州清流城附近,最大一处战俘改造/集体劳役的编管地巡视。
与此同时,他又私下派出自己跟随多年的一名亲兵,带着不具名的手书转到申州境内的义阳,度过唯一一条保持往来的浮桥而进入河南境内,这也是他眼下可以为自己那位做到最后一点事情了。
与此同时,已经带兵巡视到了溵州(今河南郾城县)郾城境内的朱老三,也刚刚下令处斩了当地的防栅使和推官在内的十多名将官。因为他们居然在蝗灾弥漫之际不思进行扑杀和补救,反倒是暗中纵兵为盗,截杀了多伙开春后过路的商旅。
只见十几颗血粼粼的人头排在了城墙下的木围上,而相应的守栅团练和乡兵,也被就地解除武装而贬罚为苦役;一时间左右皆是噤如寒蝉而只能以心惊胆战的眼神进行交流一二。
然而这事并没有结束。
稍后,奉命赶来的溵州刺史和州兵马使、左右巡防使等将官,也被失察失职、驭下无能、等各种情由好好发落了一番,其中州兵马使李思全,更是被当众处以脊背击杖二十,打得血肉模糊而伤痛不起,颜面和威望尽失。
这时候,从后方转送消息回来的寇彦卿,也终于快马加鞭赶上了他的行驾。随后,在郾城县衙之中专门开辟出来的静室内,朱老三对着应招而来的随行谋主之一,幕属中年纪最轻却深得信任的都孔目官敬翔叹声道:
“不瞒子振,江陵的那位楚王已然私下回话了。。”
“可是彼方推脱了儿女婚事呼?留守无需为此挂怀的。。”
敬翔淡声道:
“推脱倒是没有推脱,只是提出的章程,却让我很有些为难了啊!”
朱老三却是愈发叹气道,随即他将一封寇彦卿带回来的书信摊在案上。然而敬翔只是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惊声道:
“若是尽数以此办理,只怕是要严重动摇留守的根基和眼下局面了啊!”
“这也正是我的为难之处啊!如今的世道越发晦暗难明;我倒是想为大伙求个后续的出身和退路。可莫说这些人家乃是当初襄助和出力过,便就是我那些老兄弟,也未必善罢甘休吧!!”
朱老三满脸无奈的道:
“留守明鉴,若刨去这位王上在籍此推脱的因由,或者此事可以分步缓图之;虽有忘恩负义之嫌,但至少对于缓和改善眼下的局面亦有裨益的。。”
敬翔又仔细看了好几遍,斟酌着字句思索了片刻,又权衡了利害之后才缓声道: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个禀报声:
“留守,东都急报,”
随后,朱老三表情古怪的看着来自另一位谋臣,掌书记李振所转送过来的消息,对着敬翔道:
“黄王留下遗诏,传大宝于太平军之主,令世间大齐所属皆效同身前?你相信这般的内情么?”
“属下以为,此事可信与否已然不要紧了;重要的是谁让这个消息广为流传的,而广大将士们又是怎么做想的?”
敬翔意有所指的道:
“这么说,黄巢留下的遗诏,已经在关东开始广为流传了么?”
而在江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淮安也只能有些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严格说在黄巢为首的农民起义军集团覆灭之后,真正继承了起义军阵营留下来大部分遗产的,也就是短暂臣属过黄巢却迅速跳反的蔡州秦宗权,和同样投降了朝廷而得以在河南境内立足的朱老三而已。
然后,随着一度占据中原腹地二十余州,而势力膨胀到自行称帝,却因为残民过甚而天怒人怨的秦氏集团很快退出历史舞台;剩下五代征战角逐的焦点,则是落在了盘踞河南腹地的朱老三和河东为根本的李鸦儿为首的,农民军余脉与代北藩汉将领两大武人集团之间。
其中李鸦儿虽然偏居河东一隅的胜形之地,但是拥有了塞外和河东的精兵强将,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利,胜多败少的很有牌面;而朱老三则是占据了中原腹地的广大底盘和人口,堪称是后劲十足而善于后发制人。
再加上周边一堆旋起旋灭的地方割据势力消涨牵扯,因此这两家足足对战了三、四十年,打死拼光了两代人的明臣良将,才在第二代异军突起的后唐庄宗李亚子手中取得决定性的成果,而开启了四代君王、将头更替往复的周期律。
但是在这个时空,无论是作为前浪的黄巢还是作为后浪朱老三,在义军体系中的大部分资源和潜在的人才,都被周淮安跟在身后给顺势一路挖墙脚到北方,可以说是挖的七七八八而基本没剩下什么了。
因此这个时空走向穷途末路的大齐天子黄巢,对于太平军政权在遗诏里的追认和托付,其实也就剩下来名义上的作用,乃至已然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一番鸡肋了,甚至是有所妨碍和负面影响的。
但是令人无奈的是,这种事情固然令人很不爽,但却是不能公开否认和予以反驳的,不然,会引起某种意义上的额思想混乱和内部争端的苗头。也只能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暂时做冷处理掉。
但是更糟糕的是,这份遗诏在关东地方引起的连锁反应和后续影响,弄不好到时候太平军想要置身事外也难了。这算是被身为便宜岳父的黄巢,在死后给坑了一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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