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阳北陵,这是淯阳北部的一山区,与棘阳隔着大山和淯水相望。
羽林军的百夫长央雄以及同村的族人今日回来,几人拉回来两大车粮食,看上去有十来石。
“央雄小子,你回来哩!”
一进村口,猎户常伯便是站在小山丘上问道,然后走下来,却是发现央雄身后跟着同村一起去投军的族人。
听到亲切的乡音,央雄也是抬起头笑着说:“回来哩,回来哩,常伯,老族长和我家还好哩?”
常伯回道:“好着哩,我常看见芪儿带着你娘出来走动哩!对了,你家老二也是和村里的孩子跟着老族长每天学字哩!”
“这就好,这就好!”央雄对自己说道。
随即后面推着马车的同乡族人也是跟了上来,道:“常伯哩,央大兄当了大官回来哩!”
央雄回过头看着这说话的同乡族人,也是道:“莫不是你嫌车子不重哩,便让兄弟几个歇一歇,你一个人拉车?!”
那人悻悻一笑,便说了一声:“我可没大兄你的气力拉了大半山路不喘气的!”
常伯见到这一幕,也是笑道:“当了大官好哩,族人把你们送出去,不就是让你们混一个好头么!”
闻言,央雄道:“常伯,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哩!”
随即央雄看了看身后的几大车粮食也是对常伯道:“常伯,我先回家看看,你带着族人把粮食运到老族长家门口,再招来每家每户分粮哩!”
“好,好,好!”常伯应了一声。
后面的同族士卒也是笑道:“央大兄这是想媳妇哩……”
“哈哈哈……”顿时爆出一阵笑声。
央雄也是懒得搭理这些人的,当下大手一挥,便是抄了小路,赶回自己的家。
近乡情更怯,远远的,央雄看到了自家掩在草木中的宅子,竟然心中有了一丝怯意。
央雄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面对战场上披坚执锐的敌人,他都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这个时候回到了家,却是生出来了,真是……
央雄想着便是摇了摇头,理了一下思绪,便是快步走向自己的家。
自家的宅子虽然破落,但还是收拾的挺干净呢,央雄扫了一眼围墙,石缝间没有一株杂草生出来,自己走的时候虽然是补了一些破洞,但绝没有这般精细的收拾。
竹门就是在旁边,但是央雄却是伸不出手来推开竹门。
“芪儿,真是苦了你了,不仅要照顾我这把老骨头,连家里的野菜都是要你来采,大郎那个小崽子真没良心,回来我就替你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院墙内,老媪的声音传出来,央雄知道,这是老娘的声音,当下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心涩。
旁边采洗野菜的芪儿也是笑着回道:“娘,芪儿不苦呢,大郎是出去做大事呢,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他回来一定好好地孝敬孝敬娘哩!”
闻言,老媪也是叹道:“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到见到他……”
“能哩……娘每天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最近,不是身体越来越好了么!”
闻言,老媪也是笑了笑说:“这……也是幸亏有你哩……”
旋即,老媪抬起头看着竹门的方向,问道:“今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吵?!”
央雄闻言,也是心思全放在了家里,连一同回乡的同袍进村动静都是没有听见,当下也是笑着摇摇头。
“娘,或许是村里的猎户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在闹哩!”
老媪点点头道:“想大郎在的时候,几乎天天是这么热闹……”
“是哩……我爷爷也说了,大郎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连大虫都不怕呢!”芪儿说着,便是捞出来水中清洗的野菜,对老媪道:“娘,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老媪应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央雄居然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总觉得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吱呀……”
竹门被打开。
芪儿没有想到门外会站着一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候,泪水不经意间已经是流出来了。
“芪儿,我回来了……”央雄看到芪儿落下了眼泪,也是想抬起手来抹去,但是觉得赶了一天的路,手已经是很脏了,也是没有抬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竹门的动静,老媪也是在后问道:“芪儿,谁来了?”
芪儿这才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拿起来央雄的衣袖,对老媪回道:“娘,是大郎,大郎回来了!”
“大郎?!”老媪疑惑。
央雄已经是被芪儿拉进了竹门,看到了自家的老娘,顿时道:“娘,儿子回来了!”
……
晚间,老族长家前的大树根底下已经是燃起来了火炕,村里的老老少少已经是几乎都来了。
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到了火坑旁,沧桑的声音道:“族人们,出去从军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大车粮食,明日各家各户派个人出来领粮食!”
“好,好!好……”
听见老族长这样说,顿时有不少的族人拍手叫好。
老族长也是摆了摆手,众人看见,便是缓缓安静了下来,老族长才继续说道:“族人们,孩子们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在棘阳已经是被授予了上千亩的田地!”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上千亩的田地?
就是如今北陵族人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一个零头啊!
“老族长,这上千亩的田地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比咱们村子还大哩?!”
“这才哪到哪,咱们村子只有人家一个巴掌大哩!”
听见族人在议论,老族长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老了,央大郎如今在军队里带着一百多个小兵崽子,就让大郎来说哩……”
看着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回了老树根底下坐下去,众人的视线又是落到了身边的央雄身上。
“就说央雄这小辈从小看着就不平凡,果真如此,出去闯荡,却是带了一百多个大兵,或许真能走到咱们老祖宗那一步没问题!”
“俺看也是没多大问题!”
“央家大郎,你就好好地说道说道!”
央雄原本坐的也不是靠前,因为身边坐的正是芪儿,但是今日这事却是不由他出面也是没办法说清楚。
“去吧……”芪儿也是柔声对着央雄说道。
“怎么滴,央家大郎还这么怕媳妇呢,这还上战场打仗呢!哈哈……”有人笑道。
闻言,芪儿也是面色绯红的低下了头。
央雄也是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说道:“我说清楚就回来。”
“嗯……”芪儿的声音低的听不出来。
央雄站起来走到中间的火坑处,大声道:“如今朝廷在棘阳设立了名为上林苑的官府,现在各地不少的平民、流民正在赶过去,因为现在落户在了上林苑,便可以获得每人十苗的田地!”
“央家大郎,是白送的?!”有族人开口询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用任何赎买,每个人就能拿到十亩地的田产,若是能够被选入羽林军,即使是屯垦士卒,也可以获得每人至少三十亩的田产,若是被选入了正军,就是最少一百亩的田产!”
“有这等好事?!那我家祖孙三代二十几口人,岂不是能够获得两百几十亩的田产?!”有族人这样问道。
央雄看过去,说话的人刘仲,是村中的大户,兄弟三人,各有家室,其上还有老爹老娘健在,算起来的确是二十多口人
“二叔,不是这么算的。”央雄笑笑,然后耐着心解释道:“上林苑推行的乃是新户制,凡是成婚便是要独立户籍,二叔,所以你家得分为四户,我记得你这一边有七口人是啊,便是有七十亩田地,你家的三郎和五郎也是符合武阳军入选条件,不妨试一试!”
“敢情是要分家啊!”刘仲也是领悟了央雄的意思。
有人闻言,便都是沉思这其中的利弊。
央雄看了看又说道:“这几日,我和参军的同族便是要收拾东西,赶回上林苑了,要是想一起走的乡亲们就随我一起,争取在冬前把房屋弄好过冬,弄不好也没关系,今天冬天便是在我的宅子里住着,就是全村人都去也是管够的!”
“央家大郎,你莫不是说笑,那么大的宅子?!”
央雄没有说话,回话的乃是同乡一同参军的族人站起来回道:“二伯,央大兄的宅子大着哩!几十亩的占地,我进去看过了,就是老族长的房子也没央大兄宅子的猪圈大呢!”
“你个小崽子,咋能这么说话,看我不代你爹打你一顿!”
这一出闹剧,众人也是没有心思看,而是视线看向了央雄。
占地几十亩的宅子?!
众人惊诧,看了看这村子有没有占地几十亩,目测了一下,怕是没有。
“央大郎,你出息了!”
“是啊,老族长也是好福气,有了你这个孙女婿!”
“芪儿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果然是沾了央家大郎的福气呢!”
闻言,央雄也是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取了芪儿,是我的福气!”
老族长闻言,也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看向了自己的孙女,缓缓开口道:“芪儿,你的确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啊……”
芪儿抬起头道:“爷爷,你就和我们一起搬走吧,要不然爹娘叔伯婶婶随我们走了,也没人照顾你和奶奶哩。”
听见芪儿这么说,众人也是将视线看向了老族长,毕竟老族长作为村子里族人的精神领袖,一言一行自然是少不得人追随。
尤其是族人迁移的事情,就更少不得老族长的拍板了。
芪儿的爹娘和叔叔婶婶听闻了央雄在上林苑的大宅子和田亩之后,也是动了心,想随着芪儿的福份去享享福。
但老族长却是犹豫了起来,其中有上林苑“分户”的影响,作为一个在乡邻中一言九鼎的族长,他明白分户意味着什么。
但是,即使他不走,想来村里人也会随央雄迁走大半,毕章央雄说出的田亩实在是太动人了。
尤其是在村里留守的人狩不到多少猎物的情况下了。
见状,央雄也是回过头来看着老族长说道:“老族长,当时当日您送我们出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族人们带来一个奔头么,今时今日能够走出去了,您却是自己犹豫起来了!”
闻言,老族长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村内老少有两百多人,现在有大半围在了这里,期待着老族长的回答。
央雄又道:“老族长,村里识字的不多。年轻的恐怕时常在外,我们还打算举荐你为新村子的里正,好好的指教大伙呢!”
闻言,老族长才是道:“罢了罢了,待在这山里终究是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芪儿笑着问道:“爷爷这是答应了?”
老族长伸出手和蔼地摸着孙女的头,也是笑着回道:“爷爷答应你了,回头就让你奶奶收拾好东西去!”
闻言,央雄也是笑了,老族长答应了下来,族人迁移一事自然是迎刃而解了。
不多时,老族长便是站起来道:“各位族人,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这几日,我们迁族!”
“好,好!好……”
北陵的族人收拾东西极为迅速,毕竟多是山里的穷苦人家,也没有那些值钱的家当,尽在想着怎么去随央家大郎这几个从军族人的后辈前去什么上林苑。
于是两百多族人仅仅是在央雄等人回乡的第四天便是举族迁移了。
山路崎岖,道路颠簸,可是族人们的兴致却很高,有的人干脆就是唱起来了山歌。
老族长坐在大车上,下面多是乡亲们的被褥,后面那辆大车上坐的是央雄他娘,老族长也是开口道:“央雄他娘,你是一个好福气的人呐,打小我便是知道央雄必定不是山里找食的!”
闻言,央雄娘自然是脸上的皱纹笑出来了一朵菊花,近日来因为央雄的归来,不知是家里沾了福气,还是吃了大郎带回来的药草,央雄娘气色看上去好了太多。
“是芪儿好福气,她旺咱家大郎哩!”央雄娘回道。
老族长也是看向了自家的孙女,是啊,有孙婿如此,就足够了!
一行人走过了崎岖的山路,便是下了平原,往常北陵山中的族人下山都是去的淯阳城方向,今日却是一折,到棘阳……不对,现在是叫上林苑去了。
淯水上,已经是搭建了一座数丈宽的浮桥,虽然到了秋季,水势不大,但原本坐在车上的老者都是下来了。
一进北岸,央雄本是让老族长坐上大车,可是老族长却是摆了摆手,拄着杖要自己走。
“多好的庄稼地啊!”
一上北岸,族人们便是四下打探了起来,这淯水北岸的田地原先多是淯阳豪族的田产,不过棘阳匪患之后,便是落到了皇六子殿下手里了,这里也是最早划分的土地之一。
“老族长,你看,这里的庄稼人都是种地的好把式哩!”族人刘伯放下担子,然后走到田间阡陌。
老族长闻言,便是柱着拐杖走到田间阡陌上,蹲了下来,然后用手摸着地里。
央雄走过来,问道:“这是咋了?!”
老族长回道:“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哩,耒耜把地挖的这么深,土里的肥力就上来了,明年一定有一个好收成!”
央雄笑了笑回道:“老族长,这可不是耒耜挖的哩,是牛耕,上林苑内养了不少的耕牛呢,他们后面帮着犁坪和犁耙,一头牛一天能耕上百亩地呢,比人挖快多了!”
“牛耕?!”
族人惊诧,便是抬起头看向田际,这四下的田地都是这般,老族长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够挖出来的。
想来想去,老族长对这牛耕便是起了极大的兴趣。
后面的同乡士卒刘度也是笑道:“大家伙赶路哩,我们的田产不比这差,央大兄可替族里挑了一个好落脚处哩!”
听见催促,众人也都是再次担起了箩筐,拉起了大车。
央雄也是说道:“咱们的乡邑离这还有三四十里路哩,天色快要暗下来了,乡亲们赶些夜路吧!”
同乡士卒回道:“央大兄,不用赶夜路,楚峦那家伙淯阳族人的村邑就是在前面不远呢!”
楚峦?
听到这个名字,央雄也是笑笑,随即应道:“好,今晚不赶夜路了,明日早上吃好睡好再上路!”
楚峦的庄子的确是不前方三四里路,这家伙是央雄的同袍,也是被授予了“精锐”称号,与央雄乃是结拜弟兄。
远远的,楚峦听到同袍央雄的族人过来了,便是点齐了手底下的百人队,骑着马便是赶过来了。
老族长被这动静弄醒了昏昏欲睡的精神,定睛一看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士卒赶过来的将军,当下便是要下了大车行礼。
刘度问道:“老族长,你这是紧张什么,那人是咱央大兄的结拜弟兄哩,来接咱们的!说起来在军中,咱们央大兄可是要压他一头呢!”
听到这话,众族人才是神色稍稍缓和。
楚峦应声而至,下马就是和央雄一个熊抱,当下央雄为老族长引见楚峦之后,楚峦便是执晚辈礼,让手底下的士卒接过央雄族人的行囊。
来到了楚峦村邑上,央雄也是问道:“你也是把乡人接过来了!”
楚峦笑着回道:“乡下在淯阳给人当佃户,不如领来了上林苑,每个人分到了十亩地,最起码能吃饱饭!”
走过十来丈,央雄也是打量了起来:“哎我说楚峦,你出手真不慢呢,我走才几天,你就把这水泥运回来了盖了十几间大房了?!”
楚峦嘿嘿一笑道:“兄弟我可没有以权谋私,乡人们也是想自己有一个屋宅,便自己去了中阳山拉回来的,我顶多就是借了一些大车而已!”
后面的芪儿搀扶着央雄娘,前面便是自己的爷爷,老族长四下打量了一下好奇的道:“居然会是石墙房子!”
乡人们也是过了淯水,一路惊奇,这什么上林苑看着真是新鲜,地翻的那么好看,屋宅也是造的这么好看!
央雄和楚峦在前面,这解释的任务便是落到了那几个同族的士卒身上,刘伯一敲自己儿子刘度的脑袋道:“你给大家伙儿好好说说!”
刘度这才愤愤地解释道:“这叫水泥,也是上林苑的特产物,咱们家的房子也会用这个造的,可比老家的土墙结实多了!”
“不要粮食换?!”刘伯问道。
刘度这才找到了自信,往常的时候都是自家的老子都自己喝来喝去,这一次回家,他感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明显上升了,以往老子一拍板就决定的事也知道问他意见了,比如说这次的迁家,便是刘度做主的。
一想到这,刘度硬了硬腰背,道:“老爹,哪能花你老人家的粮食呢,这水泥是我们几个人的军饷折的呢,一般人有粮食也换不到!”
“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刘伯也是这样道。
“那是!待会老爹你看看那楚峦的宅子,你儿子的宅子不必他差,都是【精锐将士】的宅子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人家央雄宅子大?!人家可是啥都没说呢!”刘伯也是呵斥自己的儿子。
闻言,刘度梗了梗脖子,啥话也没有说,的确,比起央雄,他的确是不算个什么。
四下的屋宅都是屋舍俨然,村内土地平旷,村外乃是良田竹林河池,大家不是在建造房屋就是在田地里耕地、灌水。
楚峦的宅子就是在乡邑中间,村口到他的宅子正门口有一条一丈来宽的水泥路。
到了楚峦的宅子,众多乡人才算是开了眼界,这庄子里都是石墙,院里的地上都是铺了水泥面。
刘度的老子刘伯踩了踩地面,感受到了地面的坚硬,才一把拉住后面挑担的刘度问道:“儿呐,你的宅子也是这般哩?!”
刘度自然是感受到了老子言语里的惊诧,当下也是硬气回道:“明日你就能见到了,还能有假?!”
刘度放下了担子,随后便是拉住了自己爹娘的衣袖道:“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存粮呢,尽管放心吃!”
“你这个小崽子,咱们族人可是有两百多人了,不会吃穷你央大兄的兄弟吧!”
“哪会!没事,有的是粮食,肯定不会介意的,央大兄在前面安排族人呢,我且去帮他一下,爹娘,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刘度便是朝着央雄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
不多时,楚峦就是让人抬上来了桌案,准备好了饭食,有鱼有肉,米饭管够。
原本老族长还想着留下一些粮食作为补偿,却是被央雄推下了,说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啥的。
弄的老族长也没有吃好,不过看着楚峦和央雄相交甚欢的样子,老族长也是缓缓放下心来了。
晚上,北陵族人安排歇息在楚峦庄子的别院中,央雄和楚峦一见面说了好久,夜深了才回来。
“回来了……”
央雄一进别院的门,便是听到了有人这样问,一抬头,是老族长坐在石桌旁。
“老族长,你怎么还不睡?!”央雄问道。
“等你呢,芪儿和你娘二弟已经睡下了,大郎啊……你要带族人去的乡村,也是这样的?!”老族长开口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
听见这个回答,老族长才是缓缓站了起来,走回自己住着的屋子,也回了头说道:“明日离开这的时候,给主人家留些粮食,这年景,谁家都是不宽裕,交情是交情,该算的还得算……”
闻言,央雄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位老族长的心思,这是一个坚特心中原则的老族长。
隔日上午,央雄便是带着族人赶到了新居住地。
一大早,央雄便是让刘度赶回村邑报信已经平安归来。
隔着不远处,央雄便是看见了尚书府的主簿冯辞赶了过来,这是尚书府派遣到各地划分土地的官吏,央雄返回北陵接族人前,便是将此处交由了冯辞打理。
“央……央百夫。”
央雄知冯辞有口吃,也是自己搭话了:“冯主簿,我已经回来了,二百余族人,就有劳冯主簿妥善安置了。”
后面的老族长终于看到了一个官吏,也是让芪儿捧上了一封残破的竹简,上前对冯辞行李道:“老朽刘盉,见过官大人。”
见状,冯辞摆摆手道:“刘族……族长,不……不必……如此。”
刘盉抬起头,这才发现这位官大人居然会有口吃。
央雄接过芪儿的竹简,也是对冯辞道:“冯主簿,这里是我二百余族人的户籍,已经按照信信新户制划分好了,共四十余户,请主簿收下。”
冯辞点了点头,因为是口吃,他没有搭话,对着央雄和老族长刘盉拱了拱手,便是邀请他们回到村邑里面去。
不多时,老族长拄着拐杖第一个踏入了村子,芪儿搀着他,再旁边就是央雄。
央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冯辞谢道:“比我说的还建的好,多谢冯主簿了!”
“不……用。”冯辞摆了摆手。
不多时,冯辞的佐吏过来了,冯辞对他点点头,将手中的记载北陵族人的书简递给佐吏。
佐吏看了一眼,便是对央雄说到:“央百夫,人力有限,不过是紧着羽林军的将士建造了大屋子。”
央雄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虽说现在他在羽林军中有一些名声,但还没到特殊开例的那一步。
“不要紧,屋宅够住就行,其他的,我们乡人自己动手搭建!”
那佐吏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后面,刘度也是一马当先,对着自己的老爹道:“老爹,你带着娘、小妹和大兄一家来看看我的宅子,是石墙,也有院子!”
央雄见状,也是对冯辞解释道:“冯主簿,因为屋宅还没有建造,现在只能挤在我们几个武阳军族人的宅子里,你放心,户籍已经划分好了,族人们也是按印了,等新屋子建好,我们一定按照新户制分屋宅!”
冯辞闻言,点了点头,还是身边的那位佐吏替他回道:“央百夫,不碍事的,特殊时期么,您走之前写下的户籍我看了一眼,与这书简上的差不多,田产已经是划分好了,你的土地是三百亩,家中另有一妻,定为三百一十亩,至于军功簿上的封赏,年关之前一定会划分好的。”
“那我娘和幼弟呢?!”央雄也是问道。
“令堂和幼弟起单独一户的,共有二十亩,他们的田地和百夫长您是靠着的。”
“嗯……多谢主簿和佐吏了。”央雄点点头,新户制如此,他也是没有办法,央雄已经是决定好了,将自己宅子的别院独出来,留给娘亲和幼弟住着,也是方便照顾。
央雄便是安排族人各自落脚的地方。
当下,刘度的老爹刘伯以及其他家中有投军的家主也是来到了老族长的身边,问道:“老族长,我们……”
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摆了摆手道:“家中子侄有出息了,你们去看看也好,不过,晚上就在央大郎家吃个饭……”
“好……”众人也是应道,随即便是随着投军的子侄看自家的宅子去了。
央雄回过头刚好是看到了老族长眼中的一抹黯淡,当下也是道:“老族长,走,去看看,你还得安排其他人落脚呢!”
老族长点了点头,便是随着央雄一起走了。
央雄的宅子,因为夯土奠基的关系,要比平地高上那么几尺,进宅门前,央雄便是询问老族长的意见:“老族长,你看一下,这村子四周刚好挖了一道环形的水渠,我们村子便是绕着这水渠里面建造,到时候各家各户的宅子就是围成了一个大院子,四周又是丈深的水渠,各家各户的院墙就是结成了高墙,不管是什么匪人,还是野物,我们不打开村门,也是休想进来!”
老族长点了点头,然后道:“嗯,不错。”
族人待在北陵山中,时常遇见匪人或者野物进村,大人是不怕,但是孩子和老人就是比较担心了。
进了院子,老族长四下打量,原本以为昨日见到的楚峦宅子已经算是可以了,没有想到这央雄的宅子,比起楚峦宅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院子比楚峦宅子还是大上了一信,东西两边都是一排厢房,东西墙中间处各开了一扇偏门,看来也是别院。
正中处的厅堂,乃是面南而开,厅门出府中正门尚有十数丈的距离。
“刘伯儿子说央大郎的宅子比咱村子还大,我还不信哩……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是真的,光是这一个前院就占了大半个村子哩!”
有族中妇人如此说道。
走院内走出来一队身着革甲的士卒,朝着央雄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什长道:“百夫长,您回来了。”
央雄点了点头,便是道:“你安排我的族人在这前院住下,东西务必要安排好。”
“喏!”什长应道。
老族长见到这一幕,倒是略有些开怀的笑了。
芪儿扫了扫宅子,问央雄道:“大郎,这是咱家的屋子?!”
央雄笑笑:“都住进来了,那还能有假?!”
芪儿脸色欣喜,便是走到了自己问央雄娘和自己的爷爷:“爷爷,娘,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歇歇。”
“好……”央雄娘是直接应下了,的确百来里路赶过来,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吃不消了。
老族长倒是摆了摆手,看着央雄道:“我还不累,大郎,你陪我到田头看看!”
央雄回道:“好哩,族人的田亩都在一起哩!”
……
老族长拄着拐杖,芪儿他爹说完跟着,却是被老族长给否了,说央雄在呢,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此,便是央雄跟着老族长上了田间。
在田间,老族长看到了使用牛耕的士卒,看着翻土很深,老族长似乎是闻到了泥土里的香气。
央雄记得,老族长年轻的时候带着族人也有田产,见到了这连阡陌的田产,想必也是心中激动不已吧。
“这里的地怕是有三千多亩吧?!”老族长问道。
“嗯嗯,约莫三千两百亩,不过村里还有从军的,等年关后官府又能帮着开垦不少荒地作田产。”
“嗯……”老族长点了点头,道:“我算了算,村子里符合从军的后辈有四五十人,且你也说了,当不上正军,也可以作屯垦军,总比待在家好太多了!”
闻言,央雄也道:“如今上林苑乃是什二的田税,但要是家中有从军的,便是什一、二十税一,三十税一,这么一算,可是要划算不少。”
“哦,田税居然只有什二,我记得当时佃户帮人家种田还没有一成的收获,淯阳的田税还是什四是吧?”
“嗯的。”
“我刚才看了看,这里距离淯水不远,冬日里刚好能够挖一道水渠过来,等明年春上种着粮食,怕是来年族人们再也不用挨饿或者拿命去换粮食了。”老族长抬起头看着天,缓缓对央雄说道:“我总觉得,这是要变天了……”
“是啊……”
央雄点了点头,他当初选择了这块地作为村邑,就是看中了这一块地逼近淯水,且尚书府已经放出消息来了,将会引淯水挖出一道横插上林苑的沟渠,连通唐河,到时候,上林苑方圆数百里便是无忧耕田灌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