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牌匾安放好,并蒙上一层红布之后,康采恩便带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临走时,他嘱咐卜吉说道:“别忘了我叮嘱你的另外一件事,还有,过几天要举办一个开业仪式,把咱们能请到的人全都请过来。声势搞得越大越好,因为我们五凤楼就此涅盘重生了!”
他这话说的慷慨激昂,一众小厮,连同那个并不经常出现的账房,都险些流出激动的泪水来。卜吉心中也是微微震动,心想这个十岁孩童,果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如果他不追究五凤楼时代的旧账,那他自己倒是愿意追随他当一辈子掌柜。
康采恩却不在乎他怎么想,只是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他回到新郑门内分店到时候,宗楚客正带着赵宗绩等人,向二楼的雅间走去。
康采恩知道这些人定然是来找自己的,于是轻咳两声便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双方在进入雅间之后,康采恩才突然闪到他们面前,并与他们一一寒暄问好,询问他们今天来到这里的原因。
赵宗实率先开口说道:“小郎君可能有所不知,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玻璃球就成为权贵之家的新风尚。今天早上我们组织扑卖的时候,价格已经被炒到了2000多贯,这可比我们的收购价多出了一倍不止。小郎君当真是送给了我们一座金山呐。”
康采恩万万没有想到,宋朝的这些官宦世家,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反应。而且他们炒作物价的水平,比起后世的专业人员,也是毫不逊色呀。
不过,赵宗实刚才提到的扑卖,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康采恩不禁低声向旁边的宗楚客询问起来。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扑卖,其实只是在称呼上比较陌生,他和后世的拍卖,只有形式上的差异,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样一来,康采恩就知道怎么和赵宗实交流了,只听他和风细雨的问道:“不知道那场扑卖的结果怎么样了。”
赵宗实不太想说,但在场的众人之中,是他先炫耀起玻璃球的最新价格的,此时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它更新最新消息呢,他堂堂宗室小王爷,总不能随意编上一个数,就拿出来搪塞大家吧,于是,他只好据实相告道:“最高的一个,因为花朵极其好看,而收到了4000多贯的报价。”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纷纷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就有人立刻起身,想回家去把自己收购的那几颗立即出售了。
但赵宗实却拉住那人说道:“你先不要着急,如今,这玻璃球的价格还在飞涨,你不妨在等上一段时间,现在就出手,那就亏了呢。”
康采恩惊问道:“怎么价格还在飞涨?”
康采恩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惊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良心难安,毕竟玻璃球的收购成本实在是太低了。如果价格继续暴涨的话,怎么看都有些诈骗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赵宗实,却不会想到这一点,他看到康采恩震惊的样子,只当是她这个孩子没什么见识!当即便哈哈大笑着解释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扑卖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很多人都和你们一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于是就以更快的速度,被当作于轶闻趣事传播开来,玻璃球的名声也不胫而走,很快就在汴京城里打出了偌大名声。像这样的好东西,有哪家权贵不想得到,如今我们这几家的门外,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呢,他们就算买不起,也想要一睹这类宝物的尊容。”
虽然此人最开始说的几句话,有对康采恩的轻视之意,但他后来说出了那番话,的确也是很有道理的。
奢侈品市场,最重要的参考要素之一就是品牌,因为品牌意味着信誉,意味着知名度,意味着购买者的脸面。这在中国市场,是尤其关键的因素。
除了一部分极其重视个性的富豪,你会去购买比较冷门的品牌,以彰显自己的个性之外,大部分的权贵之家,要么会选择私人定制产品,要么就会买那些烂大街的奢侈品牌。因为后者对他们来说,是最方便彰显身份的选择,前者则是能够彰显他们品位的存在。
国人的虚荣心,当然不是在近代才养成的——那种饱受列强欺凌的时代,没有把国人的性格扭曲到变态的程度,就已经算是5000年底蕴在忽悠我们了——而是在传统文化当中就镶嵌的糟粕之一,这在提倡文教盛世的北宋,更是极大的得到了展现。
于是才会有权贵之家,对于这种刚刚打出名气的宝物感兴趣,虽然玻璃球并不是品牌,但他作为一个宋代版的奢侈品门类,也是具备独立的代表性的,最至少,它们也能够帮助土豪们彰显自己的身份。
不过话说到这里,康采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宋代好像没什么没什么品牌意识可言,要不然曹婆婆肉饼早就可以开连锁店了,哪里还会在那家老店里蜗居那么久。
倒是他的朱雀分茶,说不定可以开上几家连锁店,至不济也应该加速厨师的培养速度,用最快的方式发展自己全资控股的分店。
话说自从她开始招募人手,进行炒菜培训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暗中打听,能不能加入其中?因为此时汴京城的厨子当中,拥有炒菜这种手艺的人实在是太少。这就导致他们的待遇非常之高,高到令人极其艳羡的程度。所以才会有人私底下打听,能不能进入到曹婆婆肉饼店的后院当中学习。
这倒是让康采恩带来了一个看到了一个新的机遇,不过他现在的摊子铺得有些大了,很多事情只能一个一个的来,就算他像多核处理器一样打开多任务模式,也需要等到他的资金链再稳定一些,才好扩大自己的经营规模。
目前,能够在1977年换取现金的宋朝产品,还是有些不足,而康采恩的先知先觉,目前还没有在那一时空发挥充分的作用。
换而言之,他现在也就只有黄金可以继续收购,于是他直接无视了赵宗实的轻视,转而对赵宗绩问道:“小王爷家里的玻璃球,也已经出手了吗?”
“还没有呢,十三说我们还可以在手里拿几天,等到价格涨得更高的位置,再出手也不迟。”
康采恩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说道:“你不出手这一批,怎么有钱再买下一批?如果只是长期的关注价格变动,而不参与实际的交易当中,那么对价格变动的认知程度就会变得浅薄,这样,即便玻璃球到了最高价格,你们也有可能也毫无察觉,这样一来可就白白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像这样的海外珍奇,我还能弄到很多种,你们若不出手换钱,那我剩下的货物卖给谁去?咱们相识既是有缘,我岂能不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赵宗绩一听他这么说,当即就跳了起来,带着刚才想要走的那个人,风一样的下楼去了。赵宗实却愣正的坐在那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观点。其实他如今的年龄也不大,但古代人大都早熟,更何况汝南郡王赵允让,对于这个孩子也是寄予厚望,所以从小就灌输他很多东西。他刚才的一些观点,也是赵云那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而不是他本人的感悟。
看到堂兄离开,他也起身告辞,带着刚刚听到的新奇观点,回到了汝南郡王府。
赵允让很快就从他这位十三子口中得知了这个奇怪的观点。他寻思良久之后,台风追击的理财经验当中,慢慢的体悟到了什么。长时间的不参加交易,的确容易让人失去对市场变化的把控,这也符合他以往的经验和感觉,只是在以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而已,如今从康采恩这个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明悟。
如此说来,那个姓康的十岁孩童,倒真是有几分厉害之处。不过以他的年龄,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他本人的体会,肯定是从上代人当中继承下来的,那么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才辅佐,自己的十三子,应该就会离那个位置更近一些。
此时的康采恩,可没有心思去预判这位老阴谋家在想什么,他现在正拿着手中的玻璃球在四处兜售,昨天,他可没有一次性把货都卖出去,而是至少留下了四分之三的存量,谁让他们一开始就把价格定得那么高呢?
是的,从他的角度看来,六七十两黄金的价格,就已经很高了,要是能赚上二三百两,恐怕他自己都会有负罪感。
所以,当他面对得到消息的那些大买家时,总是谦虚的要求对方先出价,有些体面人,不愿意落下欺负小孩的名声,便按照市价进行团购,有些人比较小气,或者说干脆囊中羞涩,所以他们会尝试进行压价,康采恩也大都会答应下来,只要不存在明显的欺负人的迹象,他就只会露出一片和煦的笑容,至于那些豪迈之人,动辄三四十颗的购买,而且不但不讲价,还愣是往上抬了一部分,似乎是为了照顾他这个小孩子似的。
对于这种人,康采恩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嘱咐他早些出货,要不然很可能砸到手里。
然而其中的一名豪商却笑道:“小郎君不必担心,我这是要带回杭州去的,无论这边闹到什么动静,都不会影响到我。”
康采恩一听有些尴尬,宋朝消息闭塞,任何商品在汴京的价格,都不可能第一时间传到杭州去,那么这位仁兄只要吹嘘一下此物在汴京如何如何,便能够轻易的吸引很多人的关注,他手中的几颗玻璃球想要顺利出手,也就不再有难度。
“兄台真是好算计!”康采恩不禁称赞起来。
却不料那人谦虚道:“我哪里有什么算计,只是恰巧带儿子进京游玩,无意中听说小郎君手中有什么海外奇珍,便想着过来瞧瞧。我也是做海上生意的,不过最常去的地方却是高丽和倭国,而不像小郎君这般,去过南边和西边的很多地方。以后有机会,我们还需要多多交流才是。”
康采恩一听他是个海商,身上直接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不愧是李鬼撞见李逵了吧!好在对方主动澄清,双方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贩卖的海外奇珍,有可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所以他也没有那个能力拆穿自己的谎言。
于是,康采恩的心绪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他迅捷的向对方一抱拳,说道:“如此便说定了,将来我们一定有合作的机会。”
他可没有忘记,在宋朝利润最丰厚的,就是进行海上贸易。如果自己这位李鬼,能够和这位真正的李逵结识,那么到梁山去混上一把交椅,也并非全无可能,不是有个唤做没面目焦挺的家伙,就是用这种方式成功的混进了梁山之中吗?
那海商见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稳健的说话办事风格,当下心中惊奇不已。于是立即转过脸去,对跟随在身边的儿子训斥道:“看到这位哥哥没有,你这厮也不好好学着点儿,将来若是没个出息,败了咱们家的产业,看我不把你扔进海里,嗯不对,你小子已经不怕海了,让我想想,该把你扔到哪去呢?”
说着,他就将弯曲的食指,放在了鼻梁处,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全然不顾对面还站着个康采恩。
康采恩也很是尴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竟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那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会不会在心里产生不必要的阴暗面。若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了。
他正想到这里,却见那名中年人,终于想起来要把儿子丢到哪里去,于是又变幻出了一副严厉的模样,说道:“对了,上次我们去过的那个荒岛,就麻逸附近的那个荒岛,我看她与你挺有缘分的,不如你就去做个岛主好了。”
那孩子好像真的胖了,竟然嗷嗓子开始哭丧起来,就好像自己死了老子似的,记得那个中年人抡起巴掌,瞄准最是皮糙肉厚的地方,就是一顿疾风骤雨的攻击。那接连不断的回响,荡漾在整个新店里,让所有的顾客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待到他们俩父子,从谈话的雅间之中出来,一副副惊讶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他们,心道这两个家伙在上面究竟做什么了?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事情?
好在,康采恩张辰很快也跟着走了出来,要不然李守义真得进去看看,刚才挨揍的究竟是谁?
康采恩这是丝毫没在乎他们的想法,只是径直走进了厨房,端了一碗配汤,就你在门口咕咚咕咚灌起来,今天这一通忙活,虽然取得了不少收获,但也累得他口干舌燥,尤其是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如果不进行及时的补充的话,说不定自己永远都不会长高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的时候,他的身高可是奔着一米九去的,如果这辈子从小竹竿变成了矮胖墩,那他可怎么面对自己的无双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