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落下,旁边几人都是不动,只有骆统领笑着微微抬了抬手,那手臂的主人仿佛受到一股吸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就飞了上来,半空中“咦”了一声,而后就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几人中间。
几人见了骆统领这套“隔空取人”的功夫,均心头赞叹不已,陆天南更是大声的叫了句“好!”,连在场武功最强的东靑王也不禁暗想:这一手我倒也能,不过是控气劲,但我要施展出来,那小子恐怕要吃不小的苦头,却是难能这么平平安安的落下来了。
旁边几人是惊叹,而郑宗看到这少年的面容,却是惊恐了:“你..你..你怎么也活了?!”
所谓也字,前者自是说得骆统领。
郑宗向来胆大刚烈,就算围上来十个东靑王那般的好手,也绝不会露半点怯色,但若说两日之内,又一次看到一具“活生生的尸体”,这般景象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而这他眼中的“活生生的尸体”,正是铁风。
昨夜几人商议移战苍梧顶时,旁人听不到,但铁风的听觉自非常人,已和传言中的天耳通不逞多让,因此他们的对话尽数都记在了心中,本着“热闹不看,食不下咽”的心理,先把眼前赢来的好大一堆银子以十换九跟那庄家吴大小换做了银票,并极为阔气的拿出了其中二百两,雇佣了一个善使轻功的好手,连夜背负着自己来到那苍梧顶下,那好手到了地方,看到那立陡的岩壁心头直打鼓,莫说背着个人,就算自己孤身一人也是决然飞不上去,因此无论铁风如何以高价相诱,也只能摆摆手,收下二百两离去了,毕竟身无金刚钻,不敢揽那瓷器活,银子虽好,总得有命来花才行。
那好手走后,铁风则是一筹莫展,莫说自己此刻腿脚不灵便,就算四肢健全,武功巅峰之时,想跃上这高崖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想着自己一大半路都奔过来了,只差这几十丈的高顶,就此撤了怎能甘心?
于是便在这四周边沉思边寻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助自己登山的玩意儿。功夫不负有心人,刚逛了不一会,便见到一山间采药人,铁风双眼一亮,连忙奔上前去,二话不说,又阔气的掏出二百两银票,要购买他那套登山装备,那采药人哪里见过这等人傻钱多的败家少年,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忙不迭的把那套钢爪铁履卸了下来,恨不得把衣服裤衩一并都脱下来卖给他,而后拿好银票撒腿便走,生怕这少年反悔一般。
铁风穿好这一身,开始是山势还稍微平缓,只靠钢爪抓住岩壁便能行,到后来那十余丈却是直挺挺的平壁,铁风并无半点爬山的技巧,只得每一步都花费好大的力气,将那岩壁凿出一个深洞,这才敢行,尽管如此,每每向下回望时都不禁冷汗直流,默念几声这个保佑那个保佑的,然后继续往上爬。
爬到崖顶,终于在骆统领的接应下,气喘吁吁的“闪亮”登场了。
...
“老匹夫!你还有脸说,还我命来!”
铁风见到郑宗,起身便欲上前动手,刚上前两步,双眼溜溜一转,便又坐倒在地,改作破口大骂起来。
至于为什么又不动手了?
开玩笑,此刻赤手空拳腿又残,怎能打得过这家伙。
“你这老匹夫,脸长如漏斗,须发似老狗,还想着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却不知发情的母猪都不瞅。你眼如斗鸡翻,你爪似鸭掌抖,是不是肾虚难愈喽?小爷我给你一句劝,你这病,省点钱,反正以你这老脸,当做车轮我都嫌颠。不如洗白净,压成宣,贴在门上或许还能换点钱,看你妻女犯科又作奸,芳草碧连天。心灰意冷下,一刀乐无边,此后肤若凝脂玉,菊暖股亦颠,不羡鸳鸯不羡仙,因你一人占两边...”
论吟诗作对铁风不在行,论骂人的话,恐怕在场各位无能出其右,这一顿骂,那骂的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说到高潮处,连一向话痨的陆天南都不禁甘拜下风,暗叹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顿骂,真刺激。
而郑宗则是从刚开始的一脸惊恐转做面色铁青,甚至连这小子为何能活过来都忘了探究,他向来好面子,连北荒大统领也碍于他这点,从未当众相斥过,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小子骂的狗血淋头,虽十句有三四都句听不懂,但想来绝不是什么好话,碍于颜面又不好意思对着身残嘴贱的少年出手,一时间怒火熊熊,无从宣泄,差点背过气去。
骂了好大一阵,终于停下来歇口气,郑宗正待说两句“小畜生”之类的发发火气,却见那少年被陆天南叫了过去,本以为陆天南是要以长者之尊训诫一番,却不想他不仅没训诫,反而和那小子讨论起刚才那一大段骂话中的句子含义来,而铁风则是一句一句的细致解释,在场各人都是听得都是开了眼界。
“咳咳,郑副统领,你别多想,我只是见猎心喜,听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句子就忍不住探究一番...郑副统领,你不会见怪吧?”
陆天南瞥见郑宗那愈发青紫,便“贴心”的解释道。
而这一解释,郑宗的脸色几乎要黑了,正应了之前所夸的“如阎罗包老”,而其余众人皆是有些忍俊不禁,既觉这少年情发于中,言无所择,妙语连珠,着实有趣,又觉此地此时似乎留他在这,甚为不便,一时倒也不知拿这奇怪的小子如何是好。
正待几人各想各家事的时候,却见崖边一人跃了上来,这人白衣白裙,面容精致,东靑教几人与执法堂两位统领看了都是既觉惊异又觉疑惑,一时间气氛凝重了许多。
正是陆星柳。
众人惊异的是她年纪轻轻,怎可能凭借轻功自己跃上来,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疑惑的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三无道人哪里去了?
“爹,娘!”
陆星柳上来之后,一眼便看见了陆天南夫妇,久别重逢,喜极而泣,一把就扑了上来,泪水晶莹,在阳光下闪的像一颗颗亮钻,白鸷紫鸢二王本欲阻止,却见东靑王手一比,便停了下来,任由她去了。
三人相聚,正待互诉愁肠,陆星柳却突然见到旁边那打扮怪异的少年转过身来,一瞬间,四目相对,愕然一愣,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讶。
“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打扮怪异的少年,当然就是铁风。
铁风自是不知这场约斗的主角就是陆星柳一家子,而陆星柳也不知消失已久的铁风,为何会在这里出现,甚是还和自己父亲一副很热络的样子。
这下子不光是铁风与陆星柳,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皆是不言,场上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不过这诡异的气氛没过多久,便被一声夹着酒气的大笑打断了。
“哈哈哈,诸位..都挺快嘛..!”
正是三无道人,背着那招牌的大酒葫芦,突兀的在崖边出现了。此刻众人方才想到,刚刚那少女之所以能跃上来,或许是此人所为,但纠结使了什么手段才能使她跃到这里,大伙一时间却是想不出来。
“呦呵?你小子怎么也在?”三无道人看见了铁风,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疑惑。
铁风则是微微一愣,只觉这次热闹看的当真值了,在洛城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人几乎全到,却不知那结拜大哥蒙天去了哪里。
“嘿,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在了?”铁风送了耸肩,打趣的说道。
三无道人仰天灌了一口酒,说到:
“哈哈,你小子总能让老子出乎意料...喝不喝?”说罢,把酒壶向前递了过去。
铁风其实并不好酒,特别是三无道人壶里那不知名的烈酒,但这会儿大伙都盯着自己,怎能弱了气势,索性接过酒壶,“咕咚”就是一大口,一时间面色涨红,脸上皱出千百条褶子,辣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陆星柳见了掩嘴一笑,暗想:这家伙还是一般的爱逞强。
而陆天南则突然开口道:“好酒,好酒啊!古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不知兄弟这壶中酒是何种啊?”
“哈哈哈,难得有懂酒之人,却是比那些只会捏着鼻子蛮喝的要强多了。”三无道人说罢,转头瞧了一眼郑宗,自然是嘲讽他当日在洛城如吃药汤一般,闭目狂饮十二大碗烈酒的事情。
郑宗却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琢磨,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近日怎么事事不顺。
三无道人大摇大摆的上前踏了几步,到了场中央,拍了拍自己的大葫芦说道:
“我这壶中物,是有事也饮,无事也饮,也分辨不出是事酒还是昔酒,总之不是那娘娘腔的清酒就是了,哈哈。”
“有道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老兄有此好酒,想来莫说天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未必肯行了。今天这上面几位,都是洛城中顶尖的大人物,几王威风凛凛,英气逼人,两位统领亦是气宇非凡,正直不阿,老兄更端的是一个潇洒自在,这位小兄弟,也是呃...也是想法独特,口齿伶俐。”
陆天南是既做过匪,又从过商,闯过山寨下过江,加上其天生自带的话痨性子,可以说这陆家的大半产业,都是靠这张嘴说出来的。虽说此刻已为人制,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几句话之间便把众人都夸赞了一遍,不管熟与不熟,都能夸的大方得体,虽热烈,却不显做作,是以众人虽觉他念念叨叨的有些啰嗦,倒是也没对他有甚不好印象。
唯独铁风嘴角一抽,似乎夸赞他的两句话甚是勉强...
言毕略微顿了顿,终于问出了心底真正的问题:
“众位英雄聚集于此指点江山,我陆天南现在却是满头雾水,还望哪位老兄给我讲讲,这...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啰里啰嗦的,没出家当和尚去传法倒是佛门之憾了,索性给你讲讲,也是无妨。”三无道人大笑了两声,先是走到了郑、骆两位统领面前,左臂一摆。
两人虽不喜这三无道人行事方式,倒也没这当口出言相阻,只是静静的瞧着他到底想作甚。
“这两位统领那,是准备接你们俩回家的。”
又走到东靑王面前,在白鸷与紫鸢二王极为不善的眼神下,如同介绍多年老友一般,又说道:“这位东靑王呢,想把你们的宝贝女儿一起绑了去,问问关于那..”
“大胆!”“住口!”
话说一半,只见白鸷王举起长剑,而紫鸢王掏出了一根软鞭,直指三无道人。
显然是这句话有点犯了忌。
那两个家伙事刚掏出来,众人却只见灰影一闪,再一看时,只见那白鸷王手中的兵刃换做了软鞭,而紫鸢王的竟换成了长剑,当事两人自始至终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一瞬间体内气息一滞,而后仿佛中了什么魔术邪法一般,手中兵刃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调了,一时间惊异莫名,手足无措。
这“空手换兵刃”的功夫,却不知要比“空手夺白刃”高明了多少倍了。
而东靑王与骆、郑两统领则是眼尖些,明明白白瞧见这是那三无道人所为,虽说出手突然,占了个先机,却也不解以这白鸷紫鸢二王的功夫,为何竟丝毫没有反应,这要是真正对敌,岂不是让人瞬息之间就拿了性命,想到这里,均是眉头大皱:这人功夫好邪乎,也不知是什么门道!
“也苦了几位这些日子东奔西跑,上蹿下跳,若是热闹够了,又没其他事的话...”三无道人站到了场中央,悠哉悠哉的灌了一大口酒,稳稳当当的把酒葫芦挂在背上,对着几人说道:
“...那你们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