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明明很远,却好像响在人心里,明明很低沉,却又带了种无法言说的穿透力,孙悟空头上好像被罩了一口大钟,有人用锤子敲钟,震得孙悟空眼前发黑,七窍流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良久,才缓过神来,孙悟空“呸”地吐出嘴里的血沫儿,提着金箍棒站起,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如来?”
灵霄殿的殿门已塌,如来站在云上,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殿内的情形。
“孙悟空,听闻你神通广大,一个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可有此事?”
“有没有此事……”孙悟空怒道,“关你鸟事!”
如来闻言笑着道:“齐天大圣果然是齐天大圣,有趣有趣。”如来很多年没有这么好兴致了,“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赌……”如来伸出右手,“赌你一个跟头能不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孙悟空不愿仰头看如来,出了灵霄殿,起在半空,与如来平视。
“我为什么要跟你赌?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说赌我就要赌?”孙悟空在云上跳脚。
“你要如何才会与我打赌?”
“怎样我都不赌。”孙悟空眼里闪着浓烈的恨意,“我只想杀了眼前之人!杀了玉帝王母!”
如来双手合十,看着满眼戾气的孙悟空“阿弥陀佛,玉帝与王母乃三清留下掌管天界之神,他们的死亡会导致三界动荡,也许天地就此毁灭。当年共工与祝融大战,共工败,以头击擎天柱不周山,不周山崩塌,大地倾斜,海水倒灌,幸好女娲娘娘巧手补天,力挽狂澜。之后上古大神便商量寻找玉帝和王母作为天庭之主,令我等保护他们,你与天庭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无胜算。不如随我去灵山大雷音寺修行,我有三藏‘大乘佛法’,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你随我修行佛法,可得正果,从此后再无烦恼。”
孙悟空跳来跳去疑问道:“烦恼的根源是什么?”
“是执念,是欲望,是不甘,是求而不得,是爱恨贪嗔痴。”
“那正果又是什么?”
“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我无他,是放下。”
孙悟空听完笑道:“如此说来,若心有执念,便修不得道,成不得仙?”
“正是。”
孙悟空仰天大笑:“既然如此,那俺老孙根本不屑于随你修行!想成仙,就要把心变成一座空城,可是心里空空的,还有什么好活?”孙悟空敛了笑,正色道,“如来是什么?是如实道来!我实话对你说,有些东西,我一辈子也无法放下。”
如来抓过一片雪花,吹了几口仙气,雪花向下界飘去。
他身上发出柔和的白光,在风雪中抬起头,微微一笑。
众仙见了如来佛祖的笑容,犹如一缕春风拂过心头,蓦地生起一股温暖幸福之感,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孙悟空,他金色的眼睛里依然充满杀意,这杀意有若实质,化为看不见的狂风,在他身周盘旋肆虐。
大雪丝毫近不得身,孙悟空脚下一片雪花都无,与身覆白雪的如来,形成鲜明对比。
“阿弥陀佛。”如来见孙悟空不受影响,收了佛光和微笑“孙悟空,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放下了,你就自由了。”
孙悟空紧握金箍棒,双脚呈前后弓步站在那里,像一座山,压得人不敢大声呼吸。又像一柄剑,锋芒毕露,杀气冷冽。
“放下了,就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如来看此孙悟空,不禁想到,当初拿你当棋子是福是祸啊。
“孙悟空,你何苦执迷不悟?”
“生性如此,宁为玉碎。”
“三界若因此毁灭……”
孙悟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哼,那就一起死!”
如来降下云头,落到地上,一挥袍袖,下方的云雾四散,露出凡间的景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蕴含着悲悯世人的情感,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上,震得人耳中轰鸣。他说道:“孙悟空,你心中一点善念都没有了吗?你看,那是什么?”
孙悟空顺着如来的手望去,见云雾下露出一座青山来。
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
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
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
是花果山,未烧毁前的花果山。
孙悟空痴痴地看着下方的花果山,傻了一般,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闪得太快,孙悟空抓不住。
不知为何,满涨的杀意在这一刻无影无踪了。
他觉得花果山有点不对,又觉得花果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的记忆混乱不堪,分不清什么是真实发生的,什么是自己臆想的。
慢慢觉得花果山就是这样的景色,满眼苍翠,山花烂漫,没有什么不对。
孙悟空呆呆地看了许久,忽地大叫一声,一个跟头从天界翻下去,落在花果山上。
草地很柔软,轻轻地挠着他的脚心,随风传来花香,甜丝丝的,那是木逍花的气味,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天高云淡,群山苍翠。
孙悟空仿佛回到了过去,又是那只未学法术前在山野间玩耍的小猴了。
跳上树,抓住树枝荡秋千,在草地上打几个滚,拍着胸脯大声嚎叫,觉得身上的衣服是束缚,索性脱光,变成猴子的形态,从山坡这一头滚到那一头。
身下的草太软了,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孙悟空趴在地上使劲闻着,蹭着。
小草直往鼻孔里钻,孙悟空认为这是小草在跟他玩闹,舍不得离开,打了几个喷嚏,继续用脸蹭地。
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有人叫他:
“悟空……”
孙悟空抬起头,只见山中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白衣,薄如蝉翼,似雪清澈。青丝垂肩,肩若削成;眉如翠羽,眸清似水,透着七分灵气、三分神韵;十指纤纤,肤如凝脂,轻拨慢捻,那缕缕清音从远处之中缓缓流出,宛如涓涓细流;整个身儿如轻云蔽月,似流风回雪。
“悟空,好久不见。”